第7章 长了马腿的孩童
巩县位于洛都东面，是桃花峪渡口通往大夏都城的其中一条通路。
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响里，艄公絮絮讲着巩县风物。
巩县北邻黄河，南接山岳，以浅山丘陵著称。此地县城藏在山窝当中，村民常年自给自足、不喜外出，也就是艄公这类行当才会出城谋生。
“关大哥就住在巩县城内？”一路行来，柳成荫也知晓了艄公的名姓。
艄公姓关名山，平常打鱼为生，闲时兼做船夫，来回拉些散客赚点外财。
“是啊，和老婆孩子住在一起。”提起家人，关山粗粝的脸上满是憨态，“虽然这行是累点，但养家糊口却是足够……尤其是城里来了位了不得的仙长，乡亲们的生活都变好了。”
“是吗，还有这等仙长？”柳成荫微微蹙眉。
不得不说，那位世影仙宗的明虚道长给他留下了蛮深刻的印象。
一个名门正派的修仙者，竟然勾结妖兽、屠杀百姓，以满城血气与魂魄供自己修炼邪典……因此，他对于这世界的修仙者，天然便存了几分警惕。
“客官可是不信？”似乎是看出了柳成荫脸上的猜疑，关山认真解释道，“自从仙长来到这巩县县城以后，俺们城中可谓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连一个犯事的坏人都不剩了。”
“哦？”柳成荫挑起眉梢。
听关山的说法，这倒像是个好仙长……
谈话间，马车依旧向西驶去，县城的城门逐渐映入眼帘。
巩县县城依山而建，几乎藏在山峦的阴影中。城门上方的谯楼被山影吞没，檐角悬着的铜铃在山风中叮当作响。
“喵呜——”
一直趴在车厢里，闷闷不乐的吞月猫忽然抬起了脑袋，对着城门叫了一声。
“小白怎么了？”柳成荫瞥了它一眼。
一听到小白这个名字，吞月猫又不高兴了，把毛绒绒的脑袋换了个方向，整个身体蜷成一个球趴在垫子上。
柳成荫只当它还在怄气，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与关山谈笑不止……
“客官稍待，俺要回家跟老婆报个平安。”途径一户简陋的瓦房门口，关山同柳成荫打了个招呼。
柳成荫轻轻颔首。
眼看着关山走进屋内，身旁的吞月猫却忽然拱起腰身，两只耳朵直直背向脑后，瞳孔缩成两道细线，紧盯着街道尽头。
柳成荫怔了一下，顺着吞月猫的目光朝街道尽头望去。
却见一总角孩童踉跄跑来，粗布裤管裂至膝盖上方，竟露出半截棕黄马腿——筋肉虬结的兽肢末端，分明是只钉着铁掌的蹄子！
柳成荫下意识攥紧袖中的旗杆。
然而，接下来的对话更是让他汗毛倒竖——
“娘，我的腿长毛了！”
童声裹着哭腔撞进瓦房。
“昨儿刚给你改的裤腰……”房内女子的嗔怪隔着土墙嗡嗡作响，“你这孩子……罢了罢了，老娘待会儿给你另做一条裤子就是了！”
另做一条裤子？
诡异的直觉萦绕在柳成荫心头……屋内女子似乎对孩子的古怪马腿毫不在意，反倒是只发觉这裤子不合身，打算另做一条与马腿契合的裤子。
马车里，吞月猫忽地窜上柳成荫肩头，尾尖焦躁地扫过他的耳垂。
“你可发现什么了？”
柳成荫耳廓发痒，下意识偏了偏头。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计较什么洁癖的时候，于是他轻声问道。
“吞月大人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吞月猫紧盯着那孩童离去的方向，背后毛发竖起。
“怎么个不喜欢法？”柳成荫瞥了耳畔的幼猫一眼，也没去纠正它的自称，“难道堂堂四阶大妖，竟被孩童惊得这般慌张？”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和修为有什么关系。”吞月猫哼了一声，昂起小下巴。
柳成荫也没再多问，而是把目光转向从瓦房出来的关山。
“关大哥，令郎这腿……”
“哦，客官见笑。”关山抄起门边竹笠掸灰，脸色倒像是毫无变化，“俺家娃儿得了点小病，等午后带他去找仙长求个符咒，自然便好了。”
看了看神情毫不紧张的关山，又瞥了眼蜷在自己肩头的吞月猫，柳成荫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一家子显然不对劲。
哪会有正常家庭，对于孩童长了只马腿的事情无动于衷？
这样想着，柳成荫忽然转身走进了瓦房。
吞月猫被吓了一跳，匆匆从肩头蹦了下来。然而这小猫又不敢一只猫待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成荫脚边，几次差点将他绊到。
“客官，您要做什么？”关山赶忙跟上来问道。
“不瞒你说，我也对岐黄之术略懂一二。”柳成荫勾起嘴角，“若是我能帮令郎看好病症，岂不是无需麻烦仙长？”
“这倒是……”关山怔怔点头，然后赶忙去跟妻子解释情况。
行至屋内，柳成荫看到了那个长着马腿的孩童。
那小孩顶着一头蓬松的碎发，发梢下面是一张圆润的脸蛋。此时他的双眼因为惊慌蒙上了一层水雾，脸上还挂着两条泪水流过的污迹。
“别怕，我是医生。”柳成荫露出一个自认还算和善的笑容。
脚边的吞月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猫脑袋埋进了他的裤腿下面。
“哇呜呜——”小孩哭的更厉害了。
柳成荫：“……”
可能是杀人杀的多了，他一笑起来就不由得带着些许煞气，小孩子最是敏感，当然会感到害怕。
“娃儿，别哭，听客人的！”关山瞪了儿子一眼，才勉强止住了他的哭势。
柳成荫也不再迟疑，从袖中取出了暗色的人皇幡。
旗面上，“八十七”的鎏金小字散发着金光，柔和地洒在孩童圆润的脸庞上……
“客官，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关山忍不住开口问道。
柳成荫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不太妙。”他轻声说道。
其实何止不太妙，柳成荫明明手持人皇幡，却根本没从这孩童的身体中发现任何异样，简直就好像再健康不过了。
只是……健康的孩童如何会长出马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