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去公社
当李方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
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进来，在白色的墙壁上投下一道道光斑。
“醒了？“叔叔李志华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搪瓷杯。
看到李方旺睁眼，他赶紧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
“叔……“李方旺虚弱地喊了一声，嗓子干得厉害。
“别说话，喝点水。“叔叔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喝了几口。
李方旺头还是有点疼，但已经不像昨晚那么剧烈了。
“昨晚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叔叔叹了口气说：“赵大夫说你是过度劳累，又受了惊吓，才会晕过去。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方旺微微点头，这个赵大夫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但身板结实，一张圆脸总是笑眯眯的，见谁都要寒暄几句。
他的女儿赵月是李方旺的学姐，是个出了名的学霸，去年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帝京外国语学院，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家和赵家在刘庄公社都是外姓人，平日里说话都得低三分。
但自从赵月考上帝京外国语学院，一切都变了样。村里人见了赵大夫，连称呼都客气了几分。
毕竟在这个年头，能出个大学生，那可不得了，那可是要分配当国家干部的。
就连刘从强，见了赵大夫也得笑脸相迎。
“对了，“叔叔压低声音说，“昨晚刘从强走的时候说，等你好些了再说。我看你现在醒了，我这就去找他说说情。“
“叔，别去！“李方旺连忙抓住叔叔的手腕。
“这……“叔叔有些犹豫，“可是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啊。“
“叔，您先别急。“李方旺轻声说道，“让我想想。“
看着叔叔担忧的眼神，李方旺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脑海深处。
他还没来得及看昨晚那次模拟的最终结果，不知道模拟的结果如何。
虽然脑袋还有点刺痛，但是比昨天好多了，而且查看之前的结果并不消耗太多的脑力。
人生模拟器的界面随即浮现：
【在卫生所里，赤脚医生王大夫给你做了简单的检查，说是你过度劳累，加上精神紧张引起的头痛。刘从强虽然脸色难看，但最终还是没有坚持把你带走，只是撂下一句“等他好了再说”，就带着人离开了。】
【之后，你叔叔主动交待，进行公开检讨，你逃过了一劫。】
【很快，刘从强“领会上级精神，发展集体经济“，成立了养殖专业户联合小组，担任组长。他“统一管理，规范市场“的旗号，专门负责统一收购鸡蛋，统一销售。】
【虽然你被这件事影响了情绪，但是高考时发挥正常，幸运地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毕业后，你留校任教，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讲师。】
【评价：你在关键时刻虽然勉强避开了暗礁，但也认清了自己的局限，这不是你能走的路。你选择了明哲保身，在教育战线上默默耕耘。这或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觉悟。你选择了最安全的出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能保全自己，继续读书深造，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这一次模拟的亲身经历，在李方旺的脑海里闪回，让李方旺的脑袋微微发胀。
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整消化这段模拟人生，但是只凭消化不到1%的信息，李方旺已经是心中大喜。
要知道，这次模拟人生里，自己是个政治学教授，研究的就是体制和经济。
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校学者，但四十年如一日的积累，却对这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度。
李方旺的脑袋还在发胀，但短暂的思考已经让他捕捉到了关键：刘从强的行为处处透着蹊跷。
三次模拟的结果天差地别，而关键的分岔点就在这一两天之内。
如果李方旺当晚被直接带走，等待他的将是牢底坐穿。
如果是因病拖延几天，整个局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不禁让李方旺陷入沉思，短短一两天，风向真的能变得如此之快吗？
恐怕问题出在刘从强身上，这位生产队长肯定有人在后面，否则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想要坑害他们叔侄。
如果昨晚直接被抓，连夜审讯，资料立刻上报，罪名就会被坐实。
但若是错过这个时间窗口，刘从强想要定他们的罪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春风已经吹到了这里。
其实早在去年，国家层面的政策就已经在报刊上显露端倪，只是在具体执行上，各地都还在观望。有的地方已经大胆改革，而永萧公社、刘庄大队这样的地方，却正处在新旧势力的拉锯之中，成了风暴眼。
早一天认罪，他们就会成为保守派的替罪羊；再拖几天，或许就能搭上开放的顺风车。
这就是刘从强能够这样做的真正原因。
当李方旺装病时，刘从强表现出的慌乱更印证了这一点。
他害怕出人命，说明心里也没底。
但他又敢强行带人，显然是有靠山。
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若没有大队里某些人的支持，断然不敢这么嚣张。
想明白这些，李方旺心中已有了计较。在大队这一级讨说法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或许可以直接去永萧公社寻求帮助。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方旺觉得值得冒这个险。
至少比去刘庄大队要好得多。
至于再高一级的城市，李方旺有心也难行，毕竟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
……
李方旺撑着床沿坐直身子，压低声音道：“叔，我想去一趟公社。“
“你疯了？“李志华手里的搪瓷杯哐当撞在铁皮床头柜上，惊得连忙朝门外张望，“公社那是随便去得的？！“
李志华听到“公社“两个字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在他的印象里，公社领导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平日里见都见不着，更别说去找他们反映情况了。
就连大队干部来检查工作的时候，他都得陪着小心。
这公社领导，那可是要骑着永久牌自行车，戴着手表，走到哪都有人伺候着的。他一个种地的农民，哪敢去打扰啊。
“正大光明反映情况，有什么不能去的。“李方旺炯炯有神地看着叔叔。
李志华犹豫地说：“那要不要等那个刘从强……“
“就是不能等！“李方旺凑近说：“不能去找刘从强，他就是故意整我们的？还记得当初养鸡的时候，他说不能养的事情吗？他现在是眼红我们。去找他就是自投罗网！“
李志华摩挲着杯身上“劳动光荣“的红漆字，心里七上八下，那些人哪会听他们这些泥腿子的话？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去公社……这真的可以吗……“
“试一下总是没错的，反正没有更糟糕的情况了。“李方旺笑着说：“叔，信我，听说公社的杨书记为人正直，最见不得欺上瞒下的事儿。“
叔叔看着李方旺坚毅的眼神，想起这些月来，这个侄子的每一个决定都异常准确，虽然他心里还有些担忧，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叔信你。我和你去吧。“
“叔叔，我一个学生过去，最多就是不懂事闹了点小事而已……“李方旺正说着，赵大夫就回来了。
“李方旺，感觉怎么样了？“赵大夫一边给李方旺把脉，一边问道。
“好多了，赵大夫。多亏您昨晚及时救治。“李方旺诚恳地说，“不过我想去公社卫生所再检查检查，您看行吗？“
赵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方旺，又看了看李志华，轻声问道：“你们叔侄俩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昨晚刘从强那个样子，可不像是来看病人的。“
李志华和李方旺对视一眼，李方旺咬了咬牙，说道：“赵大夫，实不相瞒，刘从强是想整治我们。就因为我们养了几只鸡，卖点鸡蛋，他就说我们投寄倒巴。“
“就是，“李志华也忍不住说道，“他昨晚带人来抓我们，要不是方旺晕倒了，这会儿怕是……“
赵大夫听完，顿时摇摇头。他走到抽屉前，拿出一张纸，一边写一边说：“赵月上个月才给我写信说让我也养鸡呢。这样，我给你开个转诊单，你带着去公社卫生所，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