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第四夜 爱不再流浪
卷卷的爪子陷在潮湿的落叶堆里,雨水顺着卷曲的栗色毛发往下淌。他记得七天前这个位置还停着主人的宝马车,车载香氛是雪松混合佛手柑的味道。
“乖乖等我回来。”男人的皮鞋尖轻轻踢了踢航空箱。金属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时,卷卷还以为是主人和他玩新的游戏。
可是那天之后,他在宠物店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没有等来主人的身影。听店员的聊天,是主人嫌养他太麻烦,把他丢在宠物店寄卖了。
七天前的这个位置,他再也没有等来主人,一次次的徘徊一次次的失望。
其中一个店员一脸花痴相,“你说那个宝马帅哥挺帅的,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呢?说不想要就不要了。”
“这就说明,不能做颜狗,看人不能看皮囊!”另一个店员一手指戳在她的脑门上,耳提命面。
泰迪卷卷如遭五雷轰顶,一时间接受不了主人不要他的事实。不会的!不会的!主人怎么会不要他呢!主人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雨幕中的便利店招牌绽开血色光晕,卷卷抖了抖耳朵。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三个黑影从巷口包抄过来。领头的老大咧开嘴,金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今天运气真不错,纯种泰迪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卷卷的后背撞上冰凉的铁栅栏,喉咙里滚出幼犬般的呜咽。忽然他嗅到一丝熟悉的雪松气息,他发狂般撞开生锈的护栏缺口。铁链擦着尾椎划过,身后爆发出粗哑的咒骂。
他欣喜若狂,一路追踪气味,主人怎么会不要他呢?他只有主人了,他真的很爱很爱主人。只要主人来接回他,他发誓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吵也不闹。
可是主人,他再也没有出现。。。
黎明前的垃圾场泛着腐臭,卷卷蜷缩在破沙发底下舔舐伤口。右前爪的旧伤又裂开了,这是去年追飞盘时撞到景观石留下的。当时主人连夜带他去宠物急诊,水晶吊灯在白色诊室里晃出细碎的光斑。
“为什么不要我了呢?”卷卷把鼻子埋进腹部绒毛,那里还残留着家用香氛的茉莉花香。
晨雾漫过水泥地时,他摇摇晃晃走向跨江大桥。钢铁栏杆上凝结的露水,尝起来和宠物医院的眼药水一个味道。
“你在干什么傻事!”雪白的身影一把将他撞开。
卷卷抬头的瞬间仿佛见到了初生的朝阳,一双圆杏眼,虹膜像融化的焦糖般透亮。
“我叫铃铛。”雪白泰迪的蝴蝶结项圈缀着铃铛,和她名字一样好听。小心翼翼问道,“你要不要吃鸡肉干?”
卷卷警惕后退半步,却撞上她温热的鼻尖。铃铛从项圈夹层里掏出半块鸡肉干,琥珀色的眼睛弯成月牙状,“这是苏颜给我特制的鸡肉干,加了蔓越莓粉。”
她蓬松的尾巴在晨光中扫出金色弧线,扫落了卷卷睫毛上的水雾。
苏颜的手带着一股医用酒精的味道,卷卷在诊疗台上剧烈颤抖。
“轻微营养不良,右前肢旧伤复发感染。”听诊器滑过他起球打结的毛发,“需要剃掉局部毛发进行清创噢。”
宠物美容剪的嗡鸣声响起瞬间,卷卷突然发狂。他撞翻碘酒瓶,跃过堆满文件的办公桌,爪印在X光片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手术台的不锈钢支架倒映出卷卷扭曲的脸,和记忆中狗贩子的麻绳套索重叠在一起。
“别怕,我在这里。”铃铛突然跳上诊台,用前爪环住他发抖的脖颈。
铃铛身上有阳光晒过的清新气息,卷卷的鼻尖陷进她颈窝柔软的绒毛里。
当剃刀贴近皮肤时,铃铛轻哼起苏颜常播放的摇篮曲,尾巴有节奏地拍打他的后背。“卷卷不怕。”
卷卷每日和铃铛粘在一起,可依旧心事重重。
深夜的电子钟跳成03:47,卷卷盯着玄关处晃动的钥匙串。苏颜睡前给食盆添了双倍冻干,但他只是看了一眼。
月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铃铛熟睡的身子上铺开银边。卷卷轻轻碰了碰她随着呼吸起伏的蝴蝶结,转身钻进未关严的阳台纱窗。
寒风卷起铃铛垫窝的小毯子,上面沾着他们玩耍时蹭掉的绒毛。
卷卷想起昨夜在暖风机旁,铃铛用小脑袋蹭了蹭他,柔声细语,苏颜说下周带我们一起去野餐,她要把烤的宠物饼干做成骨头和爱心形状噢。”
秋末的梧桐叶在脚下碎裂,卷卷循着记忆往江边跑。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自动门突然滑开,穿白色大衣的顾客带出阵阵暖风。咖啡僵在原地,铃铛的身影在脑海里重复播放。
“找到你了!”铃铛脖子上佩戴的铃铛声划破晨雾。
卷卷缩在桥墩缝隙里,看着铃铛的爪子被碎石划出血痕。苏颜的羊皮短靴溅了泥水,睫毛上凝着霜花。
铃铛喘着气把前爪搭上桥墩,项圈铃铛里掉出半块蔓越莓鸡肉干。“我攒了三天。。。”她耳朵耷拉着,“都给你吃,你不要再走了。”
卷卷望着她结冰的胡须,突然发疯般舔舐那些细小的冰凌,直到尝到血的味道——不知是谁的眼泪先融进了晨雾。
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温和,卷卷安静地任苏颜处理伤口。
铃铛跳上诊疗台,把下巴搁在他颤抖的脊背上。“你看。”她用爪子拨开自己耳后的绒毛,露出硬币大小的疤痕,“去年被旧主人用烟头烫伤的,是苏颜救下被遗弃的我。”
卷卷的舌尖轻轻扫过那块伤疤,就像铃铛为他梳理打结的毛发时一样。
铃铛的尾巴突然剧烈摇晃,打翻了诊疗台上的酒精棉。“痒。。。”她咕哝着把头埋进他胸前,一脸娇羞,两颗心小鹿乱撞在绒毛间共鸣。
晨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卷卷第一次注意到苏颜白大褂领口绣着粉色爪印。宠物店上印着醒目的标语:领养替代购买,让爱不再流浪。
当苏颜温热的掌心抚过他剃光的伤口时,某种柔软的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铃铛的尾巴在光束中扬起金尘,像他们初见那天的阳光。
第二年春天,卷卷趴在飘窗上看铃铛追逐樱花。当苏颜举起相机时,两个毛团在光斑中碰了碰鼻子。镜头定格处,铃铛右耳后方新生出的绒毛,恰好遮住了她最在意的那个小疤痕。卷卷也不再心事重重,露出了他久违的笑容。
领养替代购买,让爱不再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