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得四山一水归

五月杨梅红满林。我与上海的一些记者，以及昆剧名演员梁谷音等同上江南杨梅之乡的浙江余姚市。

余姚是浙东的名城，王阳明、朱舜水等大学者皆出生于此。姚江学派（阳明学派），历史上是很有名的，而朱舜水东渡在日本建后乐园，在世界园林史上占有重要一页。余姚城拥有龙凤龟蛇四山，姚江又贯穿城中，天然形势极佳，远望四明山明灭如画，钟灵毓秀，直余姚之出人才也。当我上龙山时，信口念出“四山怀抱；一水中流”的对子，大家说概括出了余姚的景观，我也自我安慰，读过几句古书，还是有点用的，临行用宣纸写了下来。泥上留占鸿爪而已。我们游了杨梅山，漫山满谷皆杨梅林，踏在脚下的也是落下来的杨梅，大的一株树要产三百公斤，枝实垂垂，迎面鲜红，容你放量大吃。“山上杨梅山下客，谷中流水谷边音。”在山谷清泉旁，传来了几声流莺。本来在市里举行的清唱会，想不到梁谷音倒引喉乍啭了，空谷回声，清澈得无一点俗尘气，而杨梅呢，要采下即食，进市味逊，清歌在山，鲜果在树，是灯红酒绿的城市中所梦想不及的。我们应该领会品尝一下这种清味。可惜溪边竹丛中少安排了一个亭子，不然更起着点景作用，又可给游者小憩。

[明]蔡世新《王阳明肖像》

出得林来，秦三妹邀我们去第一羊毛衫厂，坚决要我为该厂新址布置点景物。秦厂长是个农村知识青年，从上海去的。几年来把一个几人的工厂，发展成一家新型的大厂，因为我女儿也做过插队的知识青年，我很同情她们。承她的介绍与招待，确是感动人。

厂房造得差不多了，新型的工厂没有优美的环境，不能算先进的工厂。可惜水泥大路面，屋顶花园，抹杀了环厂的山景，而山又多百孔千疮，惨不忍睹，我笑对余姚市宣传部部长说：“我要题一个新厂名叫‘双光羊毛衫厂’。工厂办得好，是一光，厂四周的山开光了，是第二个光，因此叫双光。”他为之哑然，又打算在水泥路边叠假山，那真是“破坏真山叠假山，饭店门前摆粥摊”。然平地可栽植物之处铺水泥，屋无大树遮阴却反要造屋顶花园，何“聪明”之乃尔？至于借厂外之景，可说“两眼不望窗外物”了，寄语主其事者，你们有感于斯乎？

山区与山区附近的工厂建造，希望注意“因地制宜”与“借景”的两个原则与手法，千万不要大开山，剃平头，工厂是组成景色的一部分，过去和尚造大庙早做出了卓越的先例，而我们呢？水平值得深思。至于农村以开山灭林填河为唯一生产致富之术，似乎是杀鸡取蛋下策，与靠山吃山，植木生产，子孙万世得永保财源、永留山水风景，永远有好风水，千万代昌盛的思想相违背，领导同志应该看到这一点，妥善解决这种不科学、无计划的生财之道。这次在余姚，也是开山炮声隆，我今日还有点雅兴写这篇文章，如果炮声不停，“战争”再继续蔓延下去，可能我要含泪写“残山剩水话余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