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E考试(中)
黑暗中，路明非微眯着火燎般的双眼，眼前的幻象不断切换、停滞，仿佛一场无尽的梦境。
他仿佛看见了父亲和母亲的笑容，那笑容温暖而遥远，像是隔着岁月的长河，触不可及。他仿佛看见了极北的霜雪中，那座静静伫立的港口，耳边回荡着那句平静却坚定的话语：“你愿意和我一起逃亡吗？我们不会彼此抛弃，彼此出卖，直到死亡尽头。”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仿佛看见了巨大的水库深处，青铜宫殿如同亚特兰蒂斯般沉没在黑暗中，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漂亮的女孩，逐渐褪去了身上狰狞的龙化特征，露出美丽的胴体，拥抱着巨大的恶龙，永远长眠于地下坑洞内。那一幕像是某种宿命的终结，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黑袍佝偻的身影，诡谲的日本公卿面具下隐藏着令人作呕的癫狂。路明非心中燃起莫名的愤怒，伸出一拳打散了这团幻影。然而，那愤怒并未消散，反而在他心底深处愈演愈烈。
“我们都是小怪兽，总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路明非安静了下来。
“04.24，和sakura去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最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顶上。”路明非仿佛看见了那个小小的笔记本，上面用稚嫩的日语写着这些字句，结尾的标语还大大加粗，不知道描了多少遍。那柄无形的利剑再次插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路明非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幻影消散，他似乎又看见了师兄那张微微面瘫的脸庞，此刻他低垂眼帘，声音沉稳有力：“如果喜欢谁，就满世界去找她，别等她来找你，她可能也在等你……让她等得对你失望了。如果你喜欢的人要嫁人了，就跟她表白一下，就算为此要把她婚车的车轴打爆也没什么，这是你说出来的最后机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没价值，连陪葬品都算不上。但是总有事是要赌一赌的。你记得么？我们去机场的路上我跟你说，你留着命，就是什么时候用来搏的。”
路明非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涌入心头，鼻子一酸。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一个漂亮得过分混血女孩，正冲着他俏皮地调笑。路明非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她，但她却让他感到无比亲切，身体上的痛苦都少了几分。
“我说我现在不喜欢你，未必将来不会喜欢你，女孩子是要靠追的。不追就只是憧憬和暗恋。对我是这样，对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也是这样。”女孩说完便做了个鬼脸，提起名贵的高跟鞋赤脚就走入大雨里，全然不顾雨水沾湿她心爱的短裙，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暴雨中的英灵恶魔们如同朝圣般聚集，奥丁的独目如同融化的黄金。漂亮的红发少女的音容逐渐浮现，泪水划过她的面庞，她的声音颤抖：“路明非，师姐很清楚你心里的想法，但你不要跟我讲你的心事，我不能听。我怕你奋力游向的那个黑道公主只是因为你错把红发的她当成了我。我怕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怕我发现多年来我一直寻找的等待的人是你。我不敢面对我的内心，因为我隐隐感觉到内心的风已经吹向了你。”
悲伤到快要碎掉的红色瞳孔中满是路明非的背影，那个身影是那样的衰，就像是路边的小野狗。“Chavah。”路明非喃喃自语道。
疼痛感逐渐减轻，路明非晃晃悠悠地醒来。他舒展躯体，眼前一片黑暗，那些幻象不复存在。他忽觉得背后有亮光，他转过去，温暖的阳光就这样轻抚在他的脸上。
耶稣小正太背对着光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眼眶中是如同熔岩般的黄金竖瞳，小小的躯体却似乎承载着滔天的愤怒。
“哥哥，交换吗。”小正太开口道，他的声音声音很轻柔，却似乎跨越了无数的时空般悠长。
“别别别，我可不记得有你这样的一个弟弟…我也没有龙阳之好。”路明非吐槽道，可这句话刚说出口，一股彻底莫名的悲伤却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他自己。
小正太长舒了一口气，熟练地将自己带着白手套的左手放在右胸膛，挂起职业微笑：“小的路鸣泽，您的亲弟弟，在如今的世界上，包括维拉主上，没有任何存在比我更了解你，更亲近你。世人把我称作耶稣或者约书亚甚至是弥赛亚，但我更钟意被称作恶魔。”
“在我的印象里，我那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六的表弟路鸣泽可不是个清秀的小正太，你有些恶趣味了。”路明非嗤笑一声，“你是十字架上捆绑play的约书亚，还叫我哥哥，我难不成还真是亚当或者亚当转世了，拜托，我只是一个衰仔，衰仔知道吗。”路明非大胆走上前，“耶稣？那你的门徒呢。”路明非在路鸣泽身边转圈踱步观察着他，“恶魔？交易？圣经中蛊惑人心以达成灵魂交易的魔鬼？那我不和你交易不就好了。”
“门徒？哥哥，这是个好提议。”自称路鸣泽的小正太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挺了挺胸膛，“事事亲力亲为有些太麻烦，确实要招收点员工干脏活累活了。”小恶魔整理衣襟，试探性地走上前，随手从背后掏出一团“枯枝”，脸上堆满三无产品推销员谄媚的笑容，将这团枯枝递给路明非，“哥哥，这是恶魔契约的开业大酬宾，就送给你啦，放心，不要钱，以后这样的福利礼物还有很多呢。”
路明非定睛一看，这团枯枝是由黑色荆棘盘曲而成的荆棘冠冕，黑色荆棘盘旋扭曲，钩刺泛着点点寒光，整体犹盘踞的黑蛇狰狞地展示自己獠牙。
“耶稣的荆棘冠冕。”路明非没有接过，“根据圣经这东西的存在定义，这个大酬宾的礼物对你耶稣来说可不便宜。”
“哎呀，没办法嘛，谁让我，处处为客户哥哥着想呢，这个冠冕可是我耶稣最强权柄之一呢。”小恶魔脸上又表演出羞涩与决绝，好似一副良心企业家的样子。
路明非果断接过荆棘冠冕，任由荆棘的尖刺扎破掌心传来钻心的疼痛。黑色的荆棘似乎有生命，微微颤抖，贪婪地吮吸着路明非的血液，逐渐变成黑红色。
“说说你的交易。”路明非冷静地说，他点燃琥珀色的黄金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小恶魔小正太。
“想要一切都可以哦，代价是哥哥你的灵魂，每次诚惠四分之一的灵魂。”小恶魔搓了搓手，熄灭了黄金瞳，看起来就像个邻家人畜无害的小恶魔。
“四分之一的灵魂…”路明非冷笑一声，手中的鲜血哒哒地滴在脚下的领域边界，掀起阵阵涟漪，“砍翻奥丁也行？”
“额，理论上可以。但是我们现在找不到他不是吗，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不知道躲在哪里。”小恶魔一愣，吞吞吐吐地回答。“但是美女、财富、权力三件套哥哥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只要哥哥挥挥手，小弟我马上就能给你准备齐了。”小恶魔又挂上了一副早熟的神色，给路明非递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去去去，这么小就这么咸湿。”路明非一脚踹在小恶魔的屁股上，“灵魂交易的具体呢代价呢。”
“代价？只有在第四次交易完成之后我才会取走你的灵魂，再此之前，你哪怕已经进行了三次交易，你也不会受到任何负面的影响。”小恶魔拍着胸口保证道，一边做作地揉着屁股。
“那我只要不与你交易第四次不就好了，我可以白嫖前三次，时不时还能白嫖福利。”路明非鄙夷地说道，“抛开你最后的灵魂交易不谈，你就是活菩萨，观音都要给你腾地方让你坐。”
“没有人能够逃离第四次交易的诱惑，哥哥你也是如此。你的灵魂对于我而言，比我的付出重要的多。还有，把交易挂在嘴边的恶魔是从来不会当济世的弥赛亚的，你不要妄图认为一个邪恶的资本家会做亏本买卖。”路鸣泽微微躬身，语气中满是自信。
路明非沉默不语，他将黑红色的荆棘冠冕戴在他鸡窝头上，血雾蒸腾，又在荆棘上凝结绽放出红色的蔷薇小花。他陡然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天灵盖直冲全身，他的耳膜处甚至接收到自身骨骼间摩擦发出的牙酸声音，全身血管内的龙血在沸腾，心脏早已放飞了自我，心率直线攀升，耳膜传来好似沉闷密集的擂鼓声…
他奶奶的，又来，果然便宜没好货。路明非已经恍惚地无法开口骂街，心里已经问候了小恶魔的全家，好吧，自己也不知道人家的家庭状况。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小恶魔轻声说道，随后再次打了个响指，留给路明非的再次只有一片黑暗。
“你他妈，留盏灯也行啊。”路明非一边痛苦地扭曲呻吟，一边吐槽。
…
考场里，随着考试具体事宜的播报结束后，舒缓的二泉映月二胡曲在广播音响处响起。
3E考试，Extraction Evaluation Exam，血统评级测试，播放夹杂着龙文音频，根据测试者在灵视共鸣所写下的龙文数量与质量来决定其血统等级的测定。
考场外，周逸透过防弹玻璃盯着考场里的路明非。
“他很冷静。”周逸评价道。
考场里，坐在座位上的路明非在二胡曲响起的一刹那便陷入了呆滞，瞳孔放大。但只是须臾就反应了过来，路明非那双如琥珀般的黄金瞳愈加璀璨。他撅着嘴，把水笔夹在鼻下，甚至开始提溜着大腿和食指给二泉映月的节奏打着牌。他翘着二郎腿，一副好奇的样子打量着考场里的一切良久。最终，他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失望的神色，提起水笔在五折叠的考卷上自信快速刷刷写了起来，甚至在二泉映月的音乐还没有结束时，他就已经结束了书写，匍匐在桌子上呼呼睡了起来。
“遇安，这是算考试结束了吗，我看楚子航还在一边哭一边写。”一旁路明菲疑惑地说道。
看着路明非熟睡的样子，周逸神色一凛，掏出口袋内的红色诺基亚6630，“羲和，给我调取场内监控中路明非的状况分析。”
“正在调取分析中…”正统超级人工智能羲和的女性化的声音开始响起，“警告，目标龙裔体表温度超过40度，心率过速，周身大量元素汇集。”
周逸和路明菲听后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谨慎一点，估计路明非觉醒言灵的暴走能波及到二人。
路明非趴在桌上的身影开始变得痛苦地抽搐。
周逸额头青筋暴起，“羲和，通知在校内的医疗处工作人员随时待命。”路明菲紧紧地挽住周逸的胳膊。
“好的，通知已下达。”羲和的语音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冷静地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路明非的身体逐渐停止抽搐，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侧过头盯着防弹窗外的周逸和路明菲。
那是一双充满着暴虐气息的黄金瞳，犹如熔化流淌的地狱岩浆，把考场照得锃亮。路明非的面庞青筋暴起，平日里耷拉着脑袋的小土狗此刻却张牙舞爪地像雄狮。
周逸与路明菲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头史前巨兽盯上了，强大的黄金瞳威势冲击就像是迎面而来的火车般硬生生地撞击在他们的胸膛，二人甚至在一瞬间陷入了一阵恍惚，甚至连亮起黄金瞳反制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