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蛰伏的项氏
片刻后。
木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一声，项梁满脸无奈。
“阿籍，何事找我？”
若是换成族内其他人，半夜三更来拍门，他早就骂骂咧咧了。
但项羽不一样，毕竟打不过……毕竟是自己最看好的后辈，项家的麒麟儿。
项羽行完礼，往四周环顾一圈道：“叔父，此事干系重大，怕隔墙有耳，得找处僻静地方说。”
项梁眯了眯眼，点头道：“那我们去书房说。”
讲完这话，他回卧房披了件外衣，带着项羽穿过庭院，来到后院书房，只有门口处摆了两盆菊花，其他地方都一览无余，不必担心有人躲藏。
两人走进书房，点燃案桌上的铜灯。
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侄儿，项梁有些感慨。
“夜里突然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项羽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果“天尊”是真的，那自己肯定是不能透露祂的存在；而“天尊”是假的，自己和叔父信誓旦旦地讲今晚这个梦境，似乎就太扯了。
想了想，他缓声问道：“叔父，去岁暴君赵政暴死关外，关中地区秦人自乱数月，当时我提议起兵，您说再等等，这一等就是半年过去，敢问叔父打算何时起兵？”
这个问题和自己今晚的梦无关，而是他心里憋了好几个月。
“嗯？”项梁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叹了口气，“籍啊。秦人虽然内乱了数月，但并未伤其根本啊。”
项羽反驳道：“叔父此言差矣，韩国张氏的后人在博浪沙刺杀赵政，不就啥事都没有？我看着秦国，就是外表光鲜其实摇摇欲坠的破房子。”
项梁苦笑一声。
自己年轻气盛的时候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等到他年纪大了，需要把控家族方向，才明白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项梁接话道：“秦国看上去是间破房子，实际你去踹一脚，里面就会蹦出来十几个吼着秦腔的大汉，把你狠狠揍一顿。”
“才十几个人，有啥好怕的。”项羽嘀咕道。
项梁听见，额头浮现几条黑线。
对于自己这侄儿，十几个大汉似乎真就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这不过是举个例子，秦人攻灭六国，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许多征战的老卒仍服役于行伍之中。
当年你祖父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现在势力更弱，贸然起兵，只会自讨苦吃。
失败的话，家族连现在这般立锥之地都难有，项氏就不复存在了。”
项梁没有上帝视角，又长期远离关中。
因此在他的眼中，现在的大秦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虎狼之师的赳赳老秦，只需要将领挥动令旗，就会有无数奋不顾身的士卒冒着箭矢冲锋。
哪怕父亲是楚地人人信服的大将军，兄长是军中受士卒爱戴的少将军，但在秦军的攻势下，仅仅坚持了两年就败亡……
“按叔父的意思，我们就一直龟缩在这会稽郡，不复兴项氏，不复兴楚国了？”项羽有些急了，“现在那位殷郡守愿意庇护我们，不代表以后的会稽郡守都能接受我们项氏。”
他顿了顿，认真道：“按叔父的想法，我们项氏存续得了一时，但等会稽郡守换了人，或者叔父不在了，那我们项氏又该何去何从呢？”
听完这话，项梁面色凝重。
自己何尝没有想过项羽所讲的这些问题。
如果说秦国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那项氏就像一根芦苇，任何方向有狂风袭来，都可能将他们彻底摧毁。
不过项梁此时作出镇定的表情，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淡淡道：“阿籍，看出了你有在为家族的未来思考，我很高兴，但要重振家族，前提是反抗暴秦，而反抗暴秦，则需要等待时机。
常言道箭射出头鸟。
我们如果第一冒头的话，引来秦人的全部针对，哪怕最后暴秦灭亡，我们也不过是‘为王前驱’，替别人铺路罢了。”
如果项羽不像今晚这样，主动来找自己，他是不会主动说出这些话的。
至于还有更多事情，像是项氏近些年在吴中联络的几大宗族，以及会稽郡守殷通，其实都有反意，项燕深深藏在心底。
遇到合适的时机，他们可以让自己迅速拉起一支反秦的队伍，但在平时，丁点儿风声都不能漏出去。
项羽闻言，眼前一亮。
他快速道：“叔父，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人起兵反秦，那我们就跟上是不是？”
项梁犹豫地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项羽激动道：“叔父，现在已经有人起兵反秦，那我们何时动手？”
早知道叔父等的时机是这个，自己就不绕那么多的弯子了。
“什么？”项梁先是一惊，冷静下来后追问道，“何时？何地？多大规模？何人为首？”
项羽思索片刻，回答道：“这则消息是我通过桓楚的渠道打听到的，泗水郡有义士起兵，各县云集响应，声势已经起来了。
我白天又找卜者算了一卦算，得到的结果是这则消息大概率属实，然后我让桓楚去核实，最早十日内便会有结果。
若这是真的，那叔父……”
如此说着，他向项梁投去询问的目光。
自己的回答里，并未提及到天尊半个字，而桓楚唯自己马首是瞻，哪怕叔父去问，亦不会透露丝毫信息。
项羽深吸了口气。
他刚才的话语里有些许夸大，主要是想让叔父早些开始筹备。
一步快，步步快。
“朱厌”那边有天尊相助，外加对方在会议上透露出秦人措手不及，没有任何反击的情况，让项羽觉得在关外地区，秦人似乎没有叔父说的那么可怕。
当然，项羽也担心所谓“天尊”，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因此没把话讲死，而是说让桓楚去核实，旬日后才能得到结果。
十天过去，自己若再次进入会议。
那就证明“天尊”必然是真的，泗水郡有人起兵反秦，也是真的
项梁面色未改，但呼吸隐隐加重。
“如果你说的不假，那我们项氏等待十余年的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