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犯到重新做人
1966年，13岁的佩德罗被一位堂兄打了一顿。在同龄人中，佩德罗的个子算矮的，而在这次打斗中败下阵来让他的家人和邻居的孩子们开始嘲笑他。为了报此仇，他一直等待机会，直到有一天，他和堂兄在他们祖父的工厂一起工作时，他把堂兄推向了甘蔗压榨机。虽然他的堂兄保住了性命，但是机器已经把他的胳膊压得严重错位。
一年后，老佩德罗，也就是他的父亲，因为涉嫌偷窃学校商店的东西而被学校开除，丢了保安的工作。虽然老佩德罗发誓说是白班警卫干的，但还是于事无补。根据后来佩德罗的自传，他无法忍受自己的父亲被诬告，于是从家里拿了枪支和刀具，在树林里待了30天，一边寻找食物，一边盘算如何报复。回到镇上以后，他找到了解雇他父亲的人，也就是副镇长，并开枪打死了他。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对父亲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释怀，于是他又找到了白班警卫，并朝他开了两枪，然后用家具和盒子盖住尸体，点了一把火都给烧了。
这只是他接下来许多残忍的暴力事件的开始。18岁时，佩德罗为自己赢得了“斗牛士佩德罗”和“杀手皮蒂”（佩德罗的葡萄牙语昵称）的绰号。他在右前臂文上了“我为快乐而杀人”，在左臂文上了“我为爱而杀人”和已故未婚妻的名字。
当被执法部门抓获时，他被指控犯有18起谋杀罪，并被关进了臭名昭著的圣保罗监狱。在从看守所转到监狱的途中，他和一个连环强奸犯被一起关在警车后部，结果连环强奸犯在途中被他杀了。
到1985年的时候，佩德罗已经杀了71人，而且其中一个是他的父亲！他的刑期增加到了400年。但杀戮仍然没有停止。在被关押期间，他还需要对47名囚犯的死亡负责，但他声称这个数字超过了100。被杀的都是一些极为可怕的罪犯，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他实施暴力的借口。但是，能杀这么多狠角色也确实说明他有杀人的“天赋”。[2]
佩德罗在不迫害其他囚犯之后，开始执行一项严格的锻炼计划：学习阅读和写作，并回复一些粉丝的邮件。
21世纪初，巴西政府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是“杀手皮蒂”一共迫害了多少囚犯，而是巴西的刑法是以巴西人均寿命43岁为前提制定的。根据巴西刑法，囚犯被囚禁的时间不得超过30年。
由于担心这个臭名昭著的罪犯被释放，法官通过努力发现了一个法律漏洞：囚犯在因原有罪行被起诉后犯下其他罪行的，刑期可以延长。然而，佩德罗对此提出上诉，结果他赢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蹲了34年监狱之后，2007年4月，他被释放了。他的刑期只比那时刑法规定的最高刑期多了4年。
巴西没有健全的刑满释放人员再社会化的项目。不过，佩德罗还是设法过上了一种安静得多的生活，他搬到了巴西偏远地区的一个粉色小屋里。然而，政府无论如何都想把他再送回监狱。2011年，政府以佩德罗服刑期间引起骚乱为由再次逮捕了他。不过到2017年12月，他又被释放了。这一年他64岁，体态依然年轻，还坚持跳健美操，他在邻居的帮助下开了一个优兔频道，在线上分享励志故事和内容。
按照他的说法——不过这个需要仔细甄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杀人了，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这么做了。一个曾经被诊断患有精神病的人，一个曾经杀了几十个人的人，一个现在过着（看起来正派的）苦行僧般生活的人，真的能够重新做人吗？
我决定问问他。
约他会面是不太容易的。我的翻译是一名会葡萄牙语的研究生，他很不愿意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一个被定罪的连环杀手，所以他先用化名为自己创建了一个新的电子邮箱，然后安排了我们线上会面的时间。当时正值新冠疫情期间，考虑到我和妻子都在家工作，我征得她的同意，可以在家中的办公室线上通话，以免我被打扰。但是，我们线上会面的时间一直被推迟，直到我妻子因为自己的工作也需要使用这间办公室，我也没能和他通上话。（我妻子是一名儿童心理学家，正准备为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进行远程治疗……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优先级很难放在我采访佩德罗这件事之后。）
最终，我发现自己只能坐在儿子婴儿床对面的摇椅上，与巴西最著名的连环杀手交谈。我首先问佩德罗的是，他是否认为自己在某些地方和年轻时的自己是一样的，还是说恰恰相反，他已经从根本上变得不同了。
他的回答毫不含糊：“我对曾经的那个自己感到恶心，我认为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他是不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他回答说，整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不过，还是有一个特殊的事件让他开始转变。
当他在几个牢房中被来回转移的时候，有三名囚犯合伙多次刺伤了他，他的脸、嘴、鼻子、肚子……全身各处都有伤口。作为反击，他干掉了其中一名囚犯。这导致他被单独监禁起来，正是这次单独监禁让他和上帝进行了某种意义上的“谈判”。
他向上帝承诺，如果能被从监狱里释放出来，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从很多角度来说，他似乎实现了自己的承诺。首先，他不再有杀人的冲动。虽然他过去是“暴脾气”，对任何让他心烦意乱的人都迅速做出暴力反应，但是他开始以更被社会接受的方式处理遇到的挫折（比如，他成了一个健身爱好者）。
如今，佩德罗坚持早上4点起床锻炼，并在一家回收厂工作，赚取微薄的收入。他形容自己本质上是个隐士，不喝酒，不参加派对，也不参加各种聚会。在业余时间，他开始帮助犯过罪的年轻人改变他们的生活。虽然我听不懂葡萄牙语，但佩德罗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他告诉我他很喜欢“改造”别人，劝说他们远离犯罪。
但他也提到了实现这种转变所面临的挑战：虽然他看过监狱里的其他人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其中一人甚至成了一名牧师），但绝大多数囚犯“都是他们原本的那个自己”，因为“你所有知道的事都是监狱里的事情”，要想完全改变几乎不可能。
那么，虽然他现在的日常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个佩德罗还是那个曾经的他吗？还是说现在被称为“前斗牛士佩德罗”的人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会在本质上有所不同吗？这个不同重要吗？
这个问题其实是哲学家争论了几个世纪的难题。我明白如果想让人们不再关注一个话题，有一个极其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同一个句子中包含“哲学家”“争论”“世纪”这些词。但是，理解什么能让我们每个人随着时间推移保持一致或者变得不同，也是一个极好的出发点，这让我们了解为什么我们有时不擅长面对未来的自己，进而做出将来后悔的选择。了解这一点，将帮助我们知道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2]For details about Pedro ex-Matador's life, see “Case 127: Killer Petey,”Casefile,February 4,2021,accessed July 13,2022,https://casefilepodcast. com/case-127-killer-pet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