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3章 见老友李严吐心声
“将军,外面有客人来见。”
听到动静,费观便放下战事图。
练兵场的日子总是很平淡,每天重复一些类似的工作,然后看看太阳东升西落,一天也就过去了。
他这次请命往定莋来考虑到他的身体问题,诸葛亮将主要的职责还是交付在了王平身上。
不过费观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异议。
“谁会到我这营中见我?”
“此人只说是将军旧交,但不肯透露姓名。其人身着华贵,小的们不敢放他进来,又不敢怠慢了他,便只好向您来请示。”
“那就叫他进来吧。”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友李严。
“宾伯贤弟,你我职责不同,自打上次成都一别,已经过去数月了。如今我攻克邛都,第一时间便是想起在定莋的你,便赶来看望看望。”
“正方兄捷报我也已经得知了。”
费观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有些虚伪。
他从心里不太同意李严如此做法,但既然已经这样实施下去了,他自然也不太好多评价什么。
不过他与李严结识许久,那心思一来二去,又怎么互相揣摩不到?
“宾伯贤弟这是嫌弃我手段卑劣了。”
李严哈哈一笑。
费观不愿扯谎,又不想直说,便转移话题:
“来,正方兄,坐下喝茶。”
说罢,他端出一小壶茶水来。
茶水从陶壶口中流淌而出,茶香便弥漫了整个军帐。
“宾伯老弟好兴致。我这一路上过来,别说茶水,就连带片叶子的白水都没喝上过。由此看来,你还是比我会享受些啊?”
李严调笑着端起抿了一口:
“很奇异,味道不错。”
“这是从永昌来的商人,在定莋周转时拆出几包,送到营中来的。按理说我等在军中不该收取百姓赠礼,奈何其情盛,便留了一部分在营中。”
费观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又要惹得李严不悦,便将视线放在李严身上,观察他的表情:
“若非是马良建议在此处经营,恐怕我们也喝不上如此茶叶。”
“嘁。”
李严果然厌烦地放下茶杯。
“你老提他干什么?”
“兄长若不介意,我还想说他几句好话呢。”
这话说完,费观还专门咳嗽了一下,暗示李严自己身体仍有些余疾,让他不要发作。
“行,你说吧。我也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哪里好。”
李严无奈,便赌气似地坐在一旁。
“我听闻他已将牂牁平定,还借机赚了雍闿几千士兵。想来其中大有门道?”
“哼。那牂牁本就已经让杨仪带兵平定一番,是他非要让朱褒重任,这才引来今日之麻烦。”
“所以李尚书打算此次回朝之后,借此机会参他一道?”
“你不用管。”
“好,好。”
费观讪讪地笑笑,然后收起话不再多说。
“宾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觉得马良这人哪里好?”
李严见费观不言语,便由他扯开话头:
“我与他同样是安定一方,他设计人心你道他功勋卓著;而我同为镇抚,你却觉得我手段不齿。难不成在你心中,他的行为就能凭空多出那么多合理性?
还是说,依你看来,我就应该率兵强攻这邛都,将此地化为尸山血海,你才满意?”
“战机千变万化,不敢妄自揣测尚书意思;不过从结果来看,尚书还是颇有办法的。”
“你又来了。”
李严烦闷地摆摆手:
“若是你有意见,你可以提呀!”
“真要我说,又恐怕惹得您不高兴。”
“说说说。宾伯拿我当小人,我就偏偏要君子一次。”
他将面前的案台往一旁一踢,然后等着费观说话。
费观眯着眼,半晌吐出一句话:
“我觉得马侍中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
“光有理想有什么用?”
原本就有些火气的李严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腾地一下站起来。
费观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幅反应,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李严呼吸两次,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好一些。
“宾伯,只有理想是不够的。征伐调度都是很现实的事情,只是坐在城里用脑子去想,得不出一个结果。”
“还请正方兄赐教。”
“就说他初回成都时,提的那些建议。我承认,他的规划很好:通过对粮价的上下限进行锚定,就是能很有效的遏制粮价,将民生平稳在一个合理的线上。
可是那些原本通过贩售粮食的商贩,他们的利益如何维护?我并不是为他们的剥削做争取,而是若是不能喂饱豺狼,那么你就会是下一个猎物。有些东西碰不得。
他自己在朝中自由发挥一番,被他影响到的人,背地里要做多少工作?”
说到这里,李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能在这益州地界做生意的,都是什么小门小户?他们背后的大族,哪一个家中没有个几千私兵?得罪了他们,那皇宫里坐着的人姓曹还是姓刘,又有几个在乎的?他们根本无所谓。
你能懂我意思吗?”
“嗯。”
“眼看那古籍书中有志者为君主谋划几条大计,设计几场交锋,便能平定天下,百姓和乐,就自以为自己也是这般英才。
可世家大族、乡绅贵胄,哪个不是摆在现实面前的大山?他没有经历过,他怎么能知道?”
李严来回踱着步,最终停在费观刚刚看的那份战事图上。
“就如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你铲去一个高定,又会有第二个高定,第三个高定。益州南部地广人稀,成都能支配的兵戎有限。没有那么多资源办法,让我们的目光永远留在这里。
也许他的小心思能治一时,如何治一世?我们前脚走后,就会有一个新的高定继续在此处继续先前那些勾当。”
他最终用手圈了半个益州。
“南中这块地方就像阴影。你将灯移过去,能照亮一寸;再将灯挪开,就又是一片漆黑。
尽可能地不让阴影扯到我们的脚步,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很认可正方兄的话。”
一直细细聆听的费观等他将话说完,终于开口:
“但是我们这些入朝为官的,做的不就是点灯的事情?一根烛火点不亮的地方,就用无数烛火接替着,直到这里再也没有黑暗。”
他的语气很柔和:
“正方兄,我们还没到行将就木的时候,仍然需要一些理想。”
“话说得好听。”
李严撇了撇嘴。
“邛都那边还有事情,我不方便在这呆的太久。给你带了点礼物,交给门口的侍从了。”
说罢,他便径直往帐外走去。
“正方。”
“怎么?还有废话?”
李严不耐烦地转过头。
“困难不是大山,成见才是。荆州益州,并无贵贱之分。”
李严愣了一下,鼻孔中吐出一阵气后,猛地转过身去。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