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班头醉酒起歹心
兴隆街的勾栏内,李英鹰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这种极为直接的喝法,让他每一个晚上都变得很短,好在周县令放了他一个长假,不用每天早起点卯。
尹烨龙坐在对面,一脸肉疼,“李班头,这到底是怎么了?您都连喝三天了,什么事这么发愁啊?”
说完他给自己满上,陪了一杯。
李英鹰打了个酒嗝,放下杯子,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单手指天:“你说,他李坤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不就仗着他哥是李乾么!”
此时的李班头其实并没有喝多,只是借着酒劲儿,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还没表达到位,他起身抄起酒壶,对着嘴就是一顿猛灌。
尹胖子早在听到李坤的名字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挥了挥手,姑娘们识趣退下。
凉州府的地界,谁还能不知道李坤啊,如果说他大哥有多优秀,他本人就有多纨绔,横征暴敛欺上瞒下的本事这几年长进不少,最近已经开始向着虚报军功方面发展了,说不定下一步就是杀良冒功。
但此时的李家如日中天,又得了圣眷,这边上书参李家兄弟的折子不断,那边的赏赐就不停。
未来几十年,只要李乾不死,李家就绝不会倒,坐拥幽凉二州的大军阀,已经事实上成型,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汴京城里那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随着一整壶酒下肚,李英鹰的怒火终于积攒到位,“哗啦”一声响,空酒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光是李坤,还有周雅骏和关相!他妈的没一个好玩意儿!”
李英鹰此时双眼通红,也不管哪个上官的名讳,一股脑骂了个遍,连日积蓄的愤怒和不甘,对着唯一的倾听者疯狂倾泻,他指着尹烨龙恶狠狠咆哮着。
“最该死的就是那个武三!贪生怕死的东西,提前放信号弹!他要是不贪生怕死,那功劳不就是我的了吗!那是我的军功啊!我的!”
尹胖子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他嘿嘿地怪笑着,阴阳怪气道:“李班头,现在的武堂主可不比原来了,以前顶多就是有那么一膀子力气,现在的话...
虎峡口那道天雷,您总是亲历者吧,这就是人家的本事!而且我听说,周县令还给了武家一封推荐信,说不准将来要喊人家符师了!”
说起虎峡口的天雷,李英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他死死盯着尹胖子,“你知道些什么?”
鱼儿咬钩了。
尹烨龙内心奸笑,脸上却是诚恳的样子,他把五天前赌坊包间的事添油加醋一通说,末了补充道:“这您就明白了吧!武家攀上修行者了,将来财源滚滚。”
不得不说,尹胖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属实一绝,连蒙带编之下竟无限接近了真相。
“你是说姓张那个小子,知道怎么画符?”
李英鹰瞪大了眼,醉意全无,三天前的那一幕幕,一点点在他脑中闪回。
众人无底牌,程鹏被重伤,武权峰掏出雷符,以及最后那道贯通天地的雷障,刹那间,所有画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十五岁少年的脸。
“张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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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烨龙谄笑着把李英鹰送出房间,屋子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一个龟公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屋,随后关上门,他的脸瞬间变得阴沉。
“巴图顺利回去了?”
“是的,祭司带回了长生天的旨意,可汗很高兴,夸奖了我们枢密院。”
“哼!动嘴皮子有什么用?
死了一整支骑兵连!还有十个怯薛卫,那可是怯薛啊!为了狗屁的长生天!为了所谓的信仰,死了一百一十个人啊!
那是一百一十个勇士!
这些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我都已经把消息送到了,可那个该死的巴图,该死的混蛋,自己一点事没有,却把我们的战士留在了那里!
全部留在了那里啊!”
说到激动处,尹胖子右手一用力,白色的绷带竟直接被崩断,露出了完好无损的白皙手背,他周身的气机控制不住地四散开来。
侍立着的龟公没能抵抗住这凌厉的气息,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过了良久,尹胖子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弯腰捡着地上的破布碎片,平静道:“可汗还有什么话?”
“可汗让我们做好准备,玉门关还有凉州城的城门,最好能随时开启。
另外还交代我们枢密院全力查找圣童的下落。”
“他疯了?我上哪儿找圣童?!”尹胖子抬头怒视对方,宛如饿狼对着猎物呲牙,后者身体一僵,仅仅只是一个呼吸,后背就湿透了。
尹胖子再度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起伏。
“把漠北境内的鸽和鹞都撒出去,鹰以上不要动,圣童不会离开草原,交代那些牧民就行了,凉州城的城门我已经掌握了,玉门关确实没有办法,到时候只能强攻。”
“可汗的意思..”
“我说了,确实没有办法!”
“是,我这就回复可汗。”龟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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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昼夜温差极大,虽然太阳才刚刚下山,天边还残留着几抹温柔的晚霞。
但清风携带着青草蒸发的水蒸气,轻轻拂过脸庞,带来一丝彻骨的凉意,仿佛能洗净一切。
两个土坡温柔相拥的山坳里,还残存着些许日间的余温,在这里过夜,能够躲避夜晚的寒风,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地形能保证篝火不会很快熄灭。
这是坚赞诺布流浪四年,风餐露宿得出的经验。
常年风吹日晒,加上营养不良,让这个年仅十岁的孩童身材显得比同龄人更加瘦弱。
橙黄的火光映照在他身上,反射出各种颜色,这是一件各色布料拼凑而成的百家衣,左边的衣袖短了半截,露出黝黑的手臂,稚嫩且枯瘦。
在野外,生存的挑战不光来自食物短缺,还有别的生命危险,就比如眼前这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其实一点也不安全,没过膝盖的草地里闪烁着一双双渗人的绿光。
似乎是嗅到了这边的气味,又或许是注意到了火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从草丛中传来,待到显现出身形,赫然是一群野狼,他被包围了!
坐在树底下的坚赞诺布并没有害怕,反而对着领头的狼王招了招手,露出纯真的笑容:“过来啊,我一个人睡太冷了,让我抱抱。”
简单的话语,仿佛带着无与伦比的魔力,一只幼崽迅速从草丛里窜出,扑到他怀里,吐出舌头就往脸上舔去。
“哈哈哈~别闹~”两个“儿童”相互玩闹着,狼崽眉间两点黑眉,很是讨喜,配上外吐的舌头,颇有一种二哈的气质。
在狼王的带领下,群狼在坚赞诺布身边趴下,靠着篝火静静守护。
枕着狼王柔软的腹部,怀里抱着狼崽,依偎在一头成年母狼身旁,流浪的孩童便在荒野中,安心睡去。
又是与狼共伍的一夜。
晚风呜呜地吹着,宛如有什么人在耳边低语,坚赞诺布好看的细眉不自觉皱起,他伸手挠挠耳朵,翻了个身睡得更沉。
柴火的爆裂声噼啪作响,混着均匀的鼾声,驱赶了呢喃,梦里都带着青草香。
他是圣童,受牧民尊敬,行走在草原上,是长生天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