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潇湘斋师徒共斗潇湘人 湖心亭姐妹同赏湖心月
“啊!”潇湘斋屋内传来陆嫚嫚的娇咤声,紧接着顾清欢的怒吼也接踵而至,他们疑似遇到了非常难缠的对手,陆嫚嫚的声音中除了愤怒还附带着无尽的惊恐。
“师姐!”史潇然心急如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对着断弦磕了三个响头,“晚辈只想保护师姐,请前辈成全!”
断弦怜悯地望着史潇然:“痴儿!你与老朽投缘,我才几次三番给你机会,让你下山逃命,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只能谨遵隐先生法旨,让彼岸园内再无活物。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祖籍潇湘,但从未踏足,此地名为潇湘斋,与我倒也有缘。”
“大言不惭!”熟悉的声音自史潇然背后响起,史潇然回头一看,喜出望外,安全感油然而生,“师父!”
来人正是叶帆!
“男儿膝下有黄金,没用的东西,快起来。”叶帆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史潇然,怒道,“你虽然已是彼岸园精英弟子,名义上的师父是宫主大人,但只要你还叫我一声师父,你就永远是我们三番队的人!为师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是,师父。”史潇然热泪盈眶,“光明顶的那几个怪人呢?”
“我们黄山仙宫何等身份,怎能以多欺少,四张狂加两个秃驴才六个人,一到六番队的队长负责一对一拖住他们,花仙姑正在光明顶上救援晕倒的弟子,我则来彼岸园支援你们,一路上我已杀了不少影流的贼人。”
“两个秃驴?难道是法轮大王和悲喜尊者?”
“你认识他们?”
“之前在少林寺见过,这两个秃驴好生了得。”
断弦打断他们的谈话,拱手道:“来人可是三番队队长叶仙翁,老朽这厢有礼了。”
叶帆回礼道:“阁下莫非就是影流天字第三号杀手,那个生无可恋,一心求死的断弦?”
“正是老朽。”
“既然一心求死,何以厚颜苟活于世,不如今日束手就擒,乖乖让在下斩杀,您也好得偿所愿。”
“非也非也,隐先生于老朽有大恩,他的任务我定要完成,马虎不得。至于赐我一死这件事情,若您真能将我斩杀,来世我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断弦笑道,“只是我刚才已用潜龙秘法感知了你的功力,似乎只有武境七层中后期的水准,还没您的徒儿高。”
“哦?潇然你小子已经武境七层后期呢?真不愧是我三番队的旷世英才!你没有辜负明玉那孩子的苦心栽培,出类拔萃,孺子可教!”断弦一挑眉,“武境和实力是两码事,仙宫长老团中武境在我之上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这些人可没资格成为护山八番队的队长。”
“请问您有何过人之处?”
叶帆嘴角一扬,自信地吐出三个音节:“八——奇——技!”
史潇然心里嘀咕:八奇技?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我想想啊……不是师父说的,不是《黄山仙宫录》里写的……想起来了,《武林通鉴》里面有相关的记载!
相传,当年西王母曾将昆仑山上的八匹神驹赠与周穆王,它们分别是骐骥,盗骊,超影,逾轮,龙骧,挟翼,骅骝,绿驽,史称穆天子八骏。周厉王时,国人暴乱、共和行政,八骏在暴动中战死于镐京,马骨则奇迹般化八片竹简,上面分别记载着八种武功(炁体源流、拘灵遣将、通天箓、风后奇门、双全手、神机百炼、六库仙贼、大罗洞观),威力近乎仙法神术,被后人称之为八奇技。周宣王便是仰仗八奇技的神威,在太原大破犬戎,于涂山会盟诸侯,维护了周天子的威严。只是好景不长,其继任者周幽王沉溺于褒姒的美妙肉体,哪里有心思修炼八奇技,烽火戏诸侯后,周平王被迫东迁洛邑,西周覆灭,八奇技也不知所踪。它们下一次问世,已是秦朝末年,那时少年张良行游沂水大桥,偶遇一位身着粗布褐色衣服的古怪老人。老人故意将自己的鞋坠落桥下,并傲慢地要求张良下去将鞋拾上来给自己穿上,张良一一照做,老人看张良不但能忍辱下桥拾鞋,还能谦恭地跪下为其穿鞋,便赞其胸志。老人含笑而去“五日后清晨到此与我相会。”五天后老人果然授书给张良,授的不是什么太公兵法,而是八奇技之一的《神机百炼》。另外一边,身受胯下之辱的韩信从赏饭给他吃的漂母处得到了《风后奇门》;项羽在祖父项燕的遗物中找到了《炁体源流》;刘邦在攻入咸阳宫后获得了赵高保管的《大罗洞观》;萧何在大泽乡偶然发现陈胜吴广留下来的《六库仙贼》;周勃和陈平在平定诸吕之乱时大败樊哙,收缴了樊哙秘密收藏的《双全手》;范增在鸿门宴后对项羽失望透顶,欲脱离西楚阵营,虞姬用一本家传的《拘灵遣将》留下了他,后来范增借助拘灵遣将操控了英布、季布、彭越等人,一度让刘邦十分头疼;最后一本《通天箓》由吕雉在睡梦中自行悟出,吕雉醒来后便画出符箓诅咒龙且,反败为胜逆转战场局势,自此汉军连战连捷,直至逼得项羽乌江自刎。有汉一代,八奇技的存在感一直很强,在后来的历史中,刘彻、苏武、李广、卫青、霍去病、霍光、班超等人都先后修炼过八奇技中的一种或多种。性格乖张的王莽篡位之后,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令人焚毁八奇技,将八奇技的修行者作为奸佞肃清。至此,八奇技在史书中消失,但后世依然会时不时地冒出那么一两个自称会八奇技的人,比如说蜀汉五虎将之一的赵子龙声称自己会双全手、东吴的陆逊用风后奇门火烧连营大败蜀军(之前吕子明能白衣渡江生擒关羽大概也是靠风后奇门的指点)、前秦苻坚凭仗炁体源流达到投鞭断流的境界(指内力深厚,一鞭可断河流)而声威大震(淝水之战后,草木皆兵的苻坚声威又跌入谷底)、刘寄奴对阵慕容超时展示过六库仙贼、陈武帝陈霸先生前透露过自己会大罗洞观、北魏拓跋焘用神机百炼横扫柔然饮马长江、武悼天王冉闵曾画出通天箓咒杀数以万计的胡人、隋文帝杨坚则从独孤信的多面体印章中挖出了拘灵遣将的秘籍,这才无坚不摧一统华夏。最后一次有人使用八奇技的记录还是开唐之时:传说程咬金和尉迟恭各练成了一半的双全手、徐茂公则从宇文化及的余党手上搜出了隋帝留下的拘灵遣将。对于这些史料,史潇然一直半信半疑,先秦那段肯定是人为杜撰的,真正的八奇技应该是在楚汉争霸、魏晋南北朝的乱世中慢慢形成发展出来的八种奇妙绝技,它们本身没什么联系,也没那么玄乎,但确实神奇非凡,这才被后来的好事者整合到一起并谣传为八奇技。
断弦讶然道:“传言道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人遁其一,遁去的这一道又分离为八种奇特神通,超凡入圣,是为八奇技,原来八奇技之说竟确有其事。”
叶帆傲然道:“仙宫初创之际,无极真仙曾召开一场以八奇技为主题表演的‘罗天大醮’,并邀请九州万方的修道之人共襄盛举。凭借仙宫在道界的超然地位和唐玄宗的支持,仙宫竟真从五湖四海的武者手中购得除双全手和拘灵遣将(这两个朝廷已将其作为开山贺礼赏赐给仙宫)之外的所有八奇技,此后无极真仙便将八奇技分别传给了八个弟子,也就是护山八番队的第一代队长们,并令他们依靠神技好生守护仙宫。除下任八番队队长外,不得外传。”叶帆又转头看向史潇然道:“我们三番队拥有的是八奇技中最强的炁体源流!潇然,等你成为下一任三番队队长的那天,我定将此招倾囊相授。”
史潇然提醒道:“断弦前辈武功卓绝,师父多加小心。”
“我没有您那么惊才绝艳,我这身功夫都是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今夜就献丑了。”断弦说着,潜龙秘法发动,潇湘斋周围的灯笼“咻”地一声全部熄灭,世界登时一片漆黑。即便史潇然眼功了得,也只能看见两个人影在飞速过招。断弦与叶帆体态相仿,兼之两人速度极快,史潇然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傻小子!还不快走!”耳畔传来叶帆的喝骂声。史潇然幡然醒悟,立刻冲入潇湘斋内。可就当他即将推开房门时,又被一股巨力扯到了潇湘斋的庭院之中,中庭有池塘,月光下池塘泛起一层磷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院内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可是史潇然无心欣赏眼前“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美景,因为断弦已摆脱叶帆,来到了他的面前。只见断弦左手一抡,似往右抓,半途中忽又向左逸出,史潇然躲闪不及,右腕被他一把扣住,用劲一挣,但断弦手如钢铁,反而更紧,史潇然又惊又怒:“这是什么鬼功夫,明明往右,落定时却又往左了。”闪念间,断弦右掌如电落下,直击史潇然面门。谁料断弦掌到半途,忽地变了走向,往右拍出,只听波的一声,他侧移一步,追击而来的叶帆也退了一步。叶帆不言不语,又是一掌挥出。断弦也不硬接,一转身,将史潇然凭空抡起,向叶帆挥去。叶帆手腕一翻,变推为抓,闪电般拿住史潇然左腕,袖间青光一闪,夭矫而出,竟是一柄极薄的软剑,凌空弄影,直刺断弦胸前诸大要穴。
师父的太白剑袖!史潇然心想,当年刚下山时,师父就是用这招测试我的器量。现在的我能打得过师父吗?毕竟在各种奇遇和气运的加持下我已经是实打实地武境七层(自己还真是福缘深厚啊),以前师姐曾和我讲过:武境一层相当于名门正派外围弟子/野鸡门派亲传弟子/影流黄字号杀手的平均水平;武境二层相当于名门正派记名弟子/黄山仙宫外门弟子/大明边军精锐士兵的平均水平;武境三层相当于名门正派入室弟子/黄山仙宫内门弟子/影流玄字号杀手的平均水平;武境四层相当于名门正派真传弟子/黄山仙宫精英弟子/野鸡门派掌门的平均水平;武境五层相当于名门正派供奉长老/影流地字号杀手/朝廷知名武将的平均水平;武境六层已不是年轻一代所能企及的高度,大概相当于东厂锦衣卫御用打手或是江湖成名高手(当世公认的二流高手)的平均水准;武境七层往上就是一流高手的层次,没有具体的参照物,黄山仙宫的长老、十大名门的掌门、影流天字号杀手都有可能处于这个阶段(指武境七层或八层)。武境九层就是绝顶高手的序列,除陆望舒外,目前尚无活人能达到此境界。现在看来,武境的划分并不准确,武境在我之下的师父带来的压迫感却远比我强,而且不能用这套系统来套用别的门派,之前那两个怪人论功力最多武境六层,但依然能让我感到棘手和畏惧……
断弦识得厉害,当下右手挥出,五指伸曲不定,刹那间也不知变了多少种手法,只听铮铮之声不绝,叶帆这一路神妙剑招尽被他空手化解。
叶帆心头暗凛:“这是能以双手化为十八般武器的‘天物刃’吗,他居然会大内的功夫。”正要举剑再刺,忽觉一阵阴寒之气,自史潇然手腕处直逼过来,瞬息间侵入掌心,叶帆恍然一惊:“糟糕,断弦竟不顾这孩子的性命,用他身子和我拼斗内力!”其实叶帆这么想就小觑史潇然了,断弦的内力不足以杀死史潇然,他这么做只是想逼叶帆用出炁体源流。
叶帆心念未绝,断弦手掌宛若行云流水,飘然劈来。叶帆一个翻身,右手挥剑迎敌,左手则炁体源流涌出,透入史潇然体内,与断弦的“潜龙真力”相抗,他只道若不如此,史潇然体内生机必被“潜龙真力”蚕食殆尽,气绝而亡。
二人内力本在伯仲之间,断弦借物传功,传得越远,劲力越弱。叶帆就近而发,炁体源流便如惊涛骇浪,将潜龙真力逼到史潇然的“手少阴心经”附近,但到此地,炁体源流也成强弩之末,再难寸进;断弦立马催劲反攻。叶帆略一退却,却在“手太阴肺经”处守住,待断弦攻势稍弱,突出奇兵,分出一道真气,绕过史潇然带脉,循“足厥阴肝经”斜上,再由“手少阳三焦经”向断弦攻到。断弦但觉掌心一热,忙运劲稳住,催内力经“手太阴肺经”回击,叶帆只感对方内力倍增,无暇分攻,唯有全力回守;断弦却趁机分出内力,循史潇然“足少阴肾经”攻出,经“手太阳小肠经”偷袭。但此着原在叶帆料中,当即回劲守住,然后急催劲力,一气将“潜龙真力”逼出“手少阴心经”。一时间,二人以史潇然体内大小经脉为为战场,两般内力若两军相对,进退攻守不已。
两人这一手拼斗内功,另一手也未闲着,各施平生绝学,“太白剑袖”对上了“天物刃”,指剑交击,铮然不绝;两人腾挪之际,两只手拽着史潇然,将他抡得跟风车一般,不过皆用巧力,未施刚劲。叶帆是怕用力过度,拉坏史潇然;断弦同样也心存此念,但也疑惑史潇然被自己用来当肉盾后为何再不反抗。他哪里知道史潇然不是不能反抗,而是不愿反抗,史潇然的第六感疯狂暗示自己:这是机遇!
史潇然机缘巧合下成了两大绝顶高手角力的斗场,那般滋味委实无以描述,两股奇门真气好似一对狂龙,在体内进进出出。史潇然身子忽冷忽热,忽轻忽重,经脉历经酸麻痒痛、沉涩轻滑诸般滋味;最厉害时,百脉中既似蛇蚁爬动,又如钢刀刮削。史潇然恨不能一死了之,但他必须咬牙坚持,现在的境况像极了当初在南疆用两仪阴阳劲转阴易阳对抗奇鬼蛊从而促使两仪阴阳劲大成自身功力暴涨,又类似在铸剑山庄被霸刀老祖卡脖子,濒死情境下激发潜能偶然踏入先天龟息之境让先天功圆满…富贵险中求!内功速成的法门往往伴随着令人战栗的风险!九阴九阳目前都只是小成,且它们的融合也才进行到一半,离“水火既济,阴阳交融”的目标尚有距离,必须抓住机遇忍耐下去!
此时,叶帆炁体源流运转已久,浑身白气蒸腾,好似笼罩在云中雾里,加之衣袖飘摇,宛然神仙中人。史潇然模样则十分奇怪,身子一半如火如霞,一半青若玄冰,青红之色交相渗透,诡异万状。叶帆和断弦两般内力在史潇然体内交相追逐,无所不至,斗到“足阳明胃经”处。叶帆忽觉断弦内力陡涨,心中咯噔一下,急催内力抵挡。同时间,断弦也觉叶帆内力骤然增强,大为惊怒:“黄山仙宫讲究后发制人,这人莫非留了一手?”
二人原本探出对方深浅,早已成竹在胸,有了应对之法,谁料此时对方内力骤增,两人心惊之余,方寸大乱,各各提升内力,你长一分,我长一分,一时各不相让,内力交相攀升。
既专注于内力,两人招式渐缓,初时尚有攻守,渐渐越斗越慢,后来过上许久,方才换上一招半式;斗到最后,两人全然由动而静,唯有头顶白气蒸腾,凝成一线,心中各各惊疑,暗想对方内力远胜自己,只须攻来,自己必败无疑,但不知为何总不见动静,堪堪维持眼前的僵局。
他们哪知,史潇然扮猪吃老虎,已用太极冲和气催动九阴九阳两大内功,在经脉中制造出一个球形气泡,姑且称之为“阴阳球”吧。两大高手的内力斗至“足阳明胃经”后便齐齐注入球中。“阴阳球”入而不足,出则有余。两人都觉得对方内力骤然变强,情急中各自逼出了浑身内力,一时间,两股绝世内力在“阴阳球”中纠缠往复,自球内源源传出,散向史潇然四肢百骸、周身经脉。史潇然不知道的是他此举实在是胆大包天,运气行功之事非同小可性命攸关,岂能如此儿戏?若非两大高手内力相若,在阴阳球中形成均势,史潇然早已经脉爆裂,一命归西了。(阴阳平衡一旦被打破,九阴九阳两大内力就会冲破太极冲和气的兜底,反噬史潇然)
僵持片刻,叶帆忽觉内力缠斗处微微一震,似有物事迸裂,断弦的内力也随之一弱,叶帆缓过一口气来,喘声道:“潜龙秘法果然了得,就连我的炁体源流都奈何不得你,我认输了!只是我那好徒儿经此折磨,怕是已成废人。罢了,你我同时撒手,留他一条性命吧!”
断弦也觉叶帆内力变弱,心中大疑:“炁体源流的内力方才明明高我一截,为何放手不斗?嗯,有些古怪。”垂目一观,只见史潇然面肌扭曲,浑身痉挛,肌肤多处迸裂,登时心中一软:“潇然小友,老朽对不住你啊。”他说一句话,便散去两成功力,叶帆也随之散功,待得断弦将话说完,二人同时撒手。史潇然扑通一声落到地上,紧闭双眼,全不动弹。
“娃啊!”叶帆一把上去抱住史潇然,伸手探其鼻息,察觉到史潇然仍有微弱的呼吸,顿时心下大宽。
“炁体源流,似乎与普通内功也无甚区别。”断弦边思忖边拍出右掌继续攻击叶帆,可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纹丝未动,倒是左手向后方拍了一掌。断弦不由心下大骇:什么情况!
他又尝试着迈出左脚,结果左脚没动,右脚却向后倒退一步,接着试着向左侧身,可身体却向右边转了半圈。
叶帆笑道:“这就是炁体源流,他能扰乱人体的神经信号,让你的身体失去控制。刚刚那场斗法,你已被我的炁体源流彻底侵蚀,没个三五天是不可能恢复的。”
断弦运转潜龙秘法,想利用潜龙真力冲破炁体源流对自己的影响,可是就连内力也不听他的使唤了,打破了原有的周天循环,在经脉中乱窜奔走,难以凝聚。断弦原本有条不紊的规律吐纳也变成了忽轻忽重的杂乱呼吸,断弦心下一急,直接跌倒在地,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形同废人。正当叶帆准备结果他的性命之时,一对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女飘然而至,宛若传说中的神雕侠侣。
“洛神?云笙?”叶帆不认识他们,但隐约能猜到他们的身份。
“正是,前辈得罪了。”洛神莞尔一笑,袖口钻出一条仙气飘飘的仙绥攻向叶帆。叶帆太白剑袖全力施展,将绥带连戳了好几个窟窿。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云笙已背着断弦悄然离去。
“要是老爷子死在这里,隐先生非拉我们陪葬不可。”洛神嫣然一笑,飞身离去,娇小的身影在月色和夜色之间宛若第三种绝色。
待到洛神和云笙走远,叶帆终于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还混合着无数的内脏碎片。断弦毕竟是天字第三号杀手,能单杀了凡师太的绝世高手,岂能这么容易对付。
话分两头,史潇然意识模糊中已遁入梦境。说是梦境,其实并不虚幻,反而无比真实,因为那是史潇然最宝贵的回忆之一。
大约是两年多前,那时史潇然刚学会天山折梅手没多久,有一天陆嫚嫚忽然突发奇想,想在彼岸园搞什么“诗社”,一起吟诗作对,嘲风弄月。彼岸园的师兄弟们个个重武轻文,你要让他们切磋武艺交流练功心得定然个个眉开眼笑,若让他们研讨道法学习道家典籍,他们也能勉强接受,但让他们舞文弄墨作诗写字那是一百个不愿意。于是乎彼岸园的师兄弟们纷纷找借口推脱,有说要下山执行机密任务的,有说运气岔了要打坐调息恢复的,甚至还有说家里有事要回乡探亲的(这也许就是诗社仅举办一次便无疾而终的原因吧),最后响应陆嫚嫚号召加入诗社的只有满月、新月、残月、史潇然、沈湘芸(仙宫精英女弟子,满月同龄人,据说是沈浪后人,父母均为仙宫长老,从小在彼岸园长大,性格温和识大体,姿色平平存在感低,擅长暗器功夫与短柄功夫,疏于练气内功,住在蜂腰桥附近的凤凰台中)等五人,基本都是陆嫚嫚的死党闺蜜,还有史潇然这个小迷弟。陆嫚嫚带着众人沿着抄手回廊,一路来到柳叶渚边,令小厮摇着乌篷船,越过水杉林,将众人渡到湖中小洲之上,洲上并无树木,仅六角亭一座与绿植几株,但胜在幽静恬谧,无人打扰。小厮打扫干净湖心亭,留下两盒糕点、一壶茶水与一篮瓜果外便自觉退回岸边。史潇然望着四面波光粼粼的湖水,闻着深秋的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味,吹着午后清爽醉人的秋风,时不时再偷瞧陆嫚嫚精致绝美的脸蛋,心旷神怡,不觉痴了。
陆嫚嫚拿出纸笔,在亭内石桌上贴出诗题、韵脚、格式。众人忙看时,只见题目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后面尚未列次序。满月道:“我不大会作诗,我只起一句罢,然后谁先得了谁先联。”陆嫚嫚道:“到底分个次序。”说着,便令众人拈阄为序。起首恰是满月,然后按次各各开出。
满月道:“你们别笑话我,我肚子里可没什么墨水,我只有一句粗话,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陆嫚嫚笑道:“大文豪,你就别谦虚了,你可是我们彼岸园的李清照。”满月笑道:“那到底是不如你这个彼岸园谢道韫的,哈哈哈,现在虽是深秋,我们不如另辟蹊径,咏冬景如何,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众人听了,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与后人。就是这句为首,湘芸姐快写上,续下去。”这里沈湘芸便写了:一夜北风紧。自己联道: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残月道: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新月道:无心饰萎苕。价高村酿熟,陆嫚嫚道:年稔府粱饶。葭动灰飞管,(史潇然内心感慨,嫚嫚师姐不光明艳动人,皮肤白皙,身材婀娜,武功高强,厨艺精湛,文采斐然,连字也写的好看,诗也灵韵飘逸)满月道:阳回斗转杓。寒山已失翠,沈湘芸道:冻浦不闻潮。易挂疏枝柳,残月道:难堆破叶蕉。麝煤融宝鼎,新月道:绮袖笼金貂。光夺窗前镜,陆嫚嫚道:香粘壁上椒。斜风仍故故,满月道:清梦转聊聊。何处梅花笛?沈湘芸道:谁家碧玉箫?鳌愁坤轴陷,新月命史潇然续联,史潇然是真没什么文化,想了半日,讪笑道:“我给各位师姐看热茶去罢。”“我来帮小师弟对!”只见陆嫚嫚站起来道:龙斗阵云销。野岸回孤棹,满月也站起道:吟鞭指灞桥。赐裘怜抚戍,陆嫚嫚那里肯让人,且别人也不如她敏捷,都看她扬眉挺身的说道:加絮念征徭。坳垤审夷险,沈湘芸连声赞好,也便联道:枝柯怕动摇。皑皑轻趁步,新月忙联道:翦翦舞随腰。煮芋成新赏,一面说,一面推残月,命她联。残月正看满月、新月、沈湘芸三人共战陆嫚嫚,十分有趣,那里还顾得联诗,今见新月推她,方联道:撒盐是旧谣。苇蓑犹泊钓,陆嫚嫚笑道:“乖宝贝你快下去,你不中用,倒耽搁了我。”新月联道:林斧不闻樵。伏象千峰凸,陆嫚嫚忙联道:盘蛇一径遥。花缘经冷结,史潇然与众人又忙赞好。新月又联道:色岂畏霜凋。深院惊寒雀,陆嫚嫚正渴了,忙忙的吃茶,已被满月联道:空山泣老鸮。阶墀随上下,陆嫚嫚忙丢了茶杯,忙联道:池水任浮漂。照耀临清晓,沈湘芸联道:缤纷入永宵。诚忘三尺冷,陆嫚嫚忙笑联道:瑞释九重焦。僵卧谁相问?满月也忙笑联道:狂游客喜招。天机断缟带,陆嫚嫚又忙道:海市失鲛绡。新月不容她道出,接着便道:寂寞对台榭,陆嫚嫚忙联道:清贫怀箪瓢。沈湘芸也不容情,也忙道:烹茶冰渐沸,陆嫚嫚见这般,自为得趣,又是笑,又忙联道:煮酒叶难烧。新月也笑道:没帚山僧扫,满月也笑道:埋琴稚子挑。陆嫚嫚笑得弯了腰,忙念了一句,众人问“到底说的什么?”陆嫚嫚喊道:石楼闲睡鹤,新月笑得捂着胸口,高声嚷道:锦罽暖亲猫。沈湘芸也忙笑道:月窟翻银浪,陆嫚嫚忙联道:霞城隐赤标。新月忙笑道:沁梅香可嚼,满月笑称好,也忙联道:淋竹醉堪调。沈湘芸也忙道:或湿鸳鸯带,陆嫚嫚忙联道:时凝翡翠翘。新月又忙道:无风仍脉脉,沈湘芸又忙笑联道:不雨亦潇潇。陆嫚嫚伏着,已笑软了。众人看陆嫚嫚等人对抢,也都不顾作诗,看着也只是笑。新月还推她往下联,又道:“你也有才尽之时。我听听还有什么舌根嚼了?”陆嫚嫚只伏在沈湘芸怀里,笑个不住。沈湘芸推她起来道:“你有本事,把‘二萧’的韵全用完了,我才服你。”陆嫚嫚起身笑道:“我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众人笑道:“倒是你说罢。”残月早已料定没有自己联的了,便早写出来,因说:“还没收住呢。”史潇然接过来,酝酿了半天,终于联了一句道:欲志今朝乐,残月收了一句道:凭诗祝舜尧。
满月道:“够了,够了!虽没作完了韵,剩的字若生扭用了,倒不好了。”说着,大家来细细评论一回,独陆嫚嫚的多,都笑道:“难怪这丫头嚷着要起诗社,怕是提前想好了这么多句子。”
这个时候,只见几个小丫鬟跑进来道:“少宫主来了。”众人忙迎出来,远远见陆剑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体态潇洒衣袂飘飘,也不乘船,脚尖轻点湖面,踏水凌波而来。
陆剑枫来至亭中,笑道:“各位同门好雅兴,湖心亭作诗,确实大快人心。”
陆嫚嫚喜道:“哥哥也是来加入我们的诗社吗?”
“我就免了,上个月中秋佳节我在外出任务,没陪你和爹娘一起过中秋,今天九月十五,我略备了薄酒和螃蟹,邀你赴宴,满月姐,你们几位也一起来吧。”
“不去,你要真心想陪我,就加入我的诗社,晚上我们一起在湖心亭赏月!今夜的月亮听说也很圆呢!”
陆剑枫宠溺地摸了摸陆嫚嫚的小发髻,无奈点头。
是夜,众人在湖心亭静候月升。史潇然无心看月,满眼都是陆嫚嫚美妙倩影。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大家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原来都在仰望夜空。史潇然也抬头望去,但见月色如银,悠悠照临湖面。湖面宛如一面明镜,将月光温柔地反弹,使得整个世界都沐浴在一片洁白的光辉之下。轻轻摇曳的芦苇,宛如月下的舞者,在柔风中翩翩起舞。月光如丝,洒在湖面上,像是铺上了一层轻纱。湖中的荷叶在月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远处传来几声黄鹂清脆的鸣叫声,如同梦幻般的景象令人流连忘返。湖中的月亮梦幻朦胧,天空的月亮明亮皎洁,而史潇然心中的月亮正在那儿巧笑嫣然地眯眼望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