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急急流年百岁光阴 滔滔逝水七十者稀
乔穆带着两人在谷中雨道里曲曲折折的奔出数十里,便到了尽头。
史潇然忍不住伸手四下摸索,前面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没一处缝隙,在凹凸处用力推击,纹丝不动。
乔穆道:“让我来,这个机关我当时也摸索了好久。”
只见他提一口气,运劲双臂,在石壁上左边用力一推,毫无动静,再向右边推,只觉石壁微微一晃。他再吸两口真气,使劲推时,石壁缓缓退后,却是一堵极厚、极巨、极重、极实的大石门。过了石壁,前面又是长长的甬道,三人向前走去,只觉雨道一路向前倾斜,越行越低,约莫走了五十来丈,忽然前面分了几道岔路。史潇然逐一试步,岔路竟有七条之多,正没做理会处,忽听乔穆低声道:“走这边!”便抢步往最左一条盆道奔去。这条岔道忽高忽低,地下也是崎岖不平,三人鼓勇向前,顺着甬道不住左转,走着螺旋形向下,甬道越来越窄,到后来仅容一人,便似一口深井。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道路豁然开朗,似是一片空地。
“应该就是这里了。”乔穆点燃火折子,照亮整个甬道,一具枯骨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史潇然看着这具盘膝而坐的骷髅,不觉有些毛骨悚然,唐雨馨却毫无惧色,上前查看。
“唐姑娘,你小心有毒…”史潇然话未说完,便被乔穆一声怪叫打断。
“大哥,你这是咋啦?”
“他奶奶的,真是白日见鬼!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乔穆连连摇头,“难道不是他?”
“大哥你先冷静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雨馨忽然说道:“是他。他身上的衣服虽已腐烂,但能辨认出上面所绣的百花,且衣料质地极佳,应该是他常穿的四川百花袍。还有他的左手上握着一把羽扇,我仔细端详过了,该扇第一羽至第五羽为尖翅,依次为千金、合度、阔度、大屏、二屏,余皆作刀翎,更内为窝翅。羽扇以玉石象牙为柄,以竹签和金属丝穿翎管编排成形。柄尾穿丝缕,坠流苏。一定是孙吴大都督周公瑾的那把金乌白羽扇,当年周郎顾曲戏小乔、赤壁遥指千军阵,用的就是这把扇子。”
乔穆情绪恢复稳定,沉思道:“金乌白羽扇确实是他从不离身之物,但还有一点亟需证明……”
“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啊!那定是他没错了,我师父叫九指铁丐,老毒物与恩师齐名,早年外号六指妖王。”
“啊!?”史潇然大叫道,“这具骷髅是东皇太一!”
“我这段时间潜伏在邪教,吃喝用度都从邪教后厨偷取。前几日我腹中饥饿,邪教后厨偏偏又加强了警卫,无奈之下我只能到处闲逛搜寻野味,没成想却误打误撞来了这里。我也确实在这里的一些洞穴之中搜到了不少清水和干粮,我只道这个密道是邪教高层避难之所,正欲将这些清水干粮一并带走(带不走的就销毁),却忽然听见附近有人一声低咳,走近一瞧,居然有个人躲在角落盘膝练功,他的身前放着一只小鼎炉,烟雾缭绕,里面似乎还有毒虫在打转爬行。”
“神木王鼎!七彩妖蛊!《万毒心经》!”史潇然脱口而出三个名词,“这人果然是东皇太一!”
“是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费尽心机寻找七彩妖蛊,没想到它就近在眼前。”乔穆叹道,“说实话,老子我当时真的怂了!我也很想趁着东皇太一练功的时候一掌拍死他,为民除害造福苍生。可我一靠近他,他的身体里就猛然钻出一大群极其微小的飞虫自动护主,盯着我穷追猛打。我用掌风打死了一大片,可这些虫子带有剧毒,能隔空传染的那种!我当时掌心乌黑,头晕眼花,差点就交代在这里。奶奶的,我们丐帮重外功轻内功,对毒素没什么抗性,我飞也似地夺命而逃,晕倒在了外面的草丛中。大概花了七八天的时间,就是说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完全康复,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唐雨馨道:“我也听说过东皇太一在自己的皮下脂肪内饲养了大量毒虫,平日以自身血肉供养,情势危急时毒虫便会穿透皮肤,自动飞出御敌,这是他保命的筹码。也就是说,那时东皇太一已经到了修炼《万毒心经》的关键期,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否则他不可能自己不出手,而使用这种一次性的珍贵毒虫。”
史潇然道:“那现在问题来了,东皇太一为啥死了,是练功走火入魔吗?神木王鼎、七彩妖蛊、《万毒心经》,这些东西又去了哪里?”
“啊!”乔穆突然大吼一声,一掌拍在了岩石之上,将身边石块拍的粉碎,直震得整个甬道都为之颤抖,“给老子滚出来!”
史潇然和唐雨馨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好后生,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苍老的声音自暗处传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魁伟的老者从隔壁的暗室中走出,他银发飘逸,长须过肩,俨然一副世外高人,得道上仙的模样。
乔穆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老子诈你的!你这老头子还真上当呢!东皇太一练功暴毙,神木王鼎消失不见,这一看就是有人从中作祟。此刻外面乱成一锅粥,我如果是那个人,一定会安心躲在这个密道中参悟《万毒心经》,所以就想着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
史潇然大受震撼,赞道:“大哥你真厉害!”
唐雨馨却忧心忡忡,道:“这个人就躲在我们附近,可我们却没有一个人能感应到他的气机,足见此人内功在我等之上。”
那老者也愣住了,片刻后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好久都没被人这般戏耍呢!你小子真有种!”
“老不死的,问你个问题,东皇太一怎会变成一具白骨,我七八天前刚见过他,就算你随后杀了他,他的尸体也不该腐烂这么快啊。”
“东皇太一修炼《五毒秘典》和《万毒心经》多年,身体里面已积累了大量毒素。他死后,体内毒菌不受控制,肆意繁殖,敲骨吸髓,这才将他化为阴森白骨。”老者道,“你们白道中人真应该感谢我,我杀死东皇太一的时候,他已在神木王鼎的加持下将《万毒心经》练到了最后一层,若是再晚半个时辰,中原武林将迎来一场浩劫。”
史潇然半信半疑:“《万毒心经》真有这么厉害?”
“前面几层还好,主要是最后一层太变态了。若能练成,便可支配病毒,人为制造疫情。当年李克用对朱友珪用兵,不就是靠着传播疫病毁了神都洛阳吗?五代十国时期,中原人口锐减,这恶毒功法可谓功不可没。”老者说着拿出了怀里的《万毒心经》原件——一张布满蝇头小楷的羊皮卷轴。
史潇然听得出了一身冷汗:“经过一天的交战,日月谷中一定尸积如山,加之南疆本就湿热,正是滋养瘟疫的温床。东皇太一出关后,轻而易举就能让白道联军染病垂死。”
“你是谁?”唐雨馨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我?我是一介废人,自幼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老者凄然惨笑,击掌而歌,“穷石崇,斗金谷。盲卞和,献荆玉。老廉颇,战涿鹿。赝龙门,开史局。馋东坡,饿孤竹。五羖大夫,焉能自鬻?空学陶潜,枉希梅福。必也寻三外野人,方晓我之衷曲。”
以史潇然等人的文化水平,自是听不懂老者歌中之意。此人深不可测,又不知是敌是友,众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乔穆骂骂咧咧:“辣块妈妈的,老子听不懂你的话,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自命清高,故弄玄虚,奶奶个熊!”
老者哑然失笑:“老夫蜀人商岱,洪武四年生人,断弦其号也。”
“你是断弦!”众人同时惊呼。
断弦侃侃而谈:“余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可这一切皆成梦幻。大梦醒来,我已年至五十,家破人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三十年前,真如隔世。直到隐先生找到了我……”
史潇然忽道:“我明白了,你二十岁那年修炼了潜龙秘法,一觉睡了三十年,醒来后直接变成了五十岁的老头,这种光阴虚度、物是人非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
断弦赞许地看了眼史潇然:“还是这位小友懂我。”
“你少年时生活那么快活,为何想不开要学潜龙秘法?三十年之后,怎会家破人亡?”
“家父是蓝玉大将军的副将,当年随徐达、蓝玉攻打大都,机缘巧合下在元廷皇宫获得《潜龙秘法》,便私自吞下。他虽然嗜武,但仍旧舍不得三十年光阴,始终没有研习。开国后,家父官至南京兵科给事中,从三品。我也得以在金陵城长大,享尽人间荣华。”断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洪武二十五年,家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开始逼着我修炼潜龙秘法,我起初不愿,但他以死相逼,又骗我只要沉睡十年便可神功大成,我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在我入定后的第二年,就发生了震惊朝野的蓝玉案,我们家受牵连被满门抄斩,而我则因在地下密室中沉眠而幸免于难。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之后了,我从锦瑟年华的少年变成年过半百的老人,我家从前居住的宅院变作一座人声鼎沸的戏院,我的那些仇人们也早已作古多年。唉,那一刻,我仿佛和整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话分两头,古城和沈月婷此时正陷入苦战。少司命纤手一挥,五百名头裹红巾的烈火旗教众一拥而上。各人手持喷筒,一阵喷射,他们早已在路面布满黑黝黝的稠油。烈火旗副掌旗使挥手掷出一枚硫磺火弹,石油遇火,登时烈焰奔腾,烧了起来。日月谷附近盛产石油,石中日夜不停有油喷出,遇火即燃。烈火旗人众每人背负铁箱,箱中盛满石油,喷油焚烧,此种作战方式非常人所能抵当。转瞬之间,武当弟子就已死伤过半,仅余百人左右。
环顾四周,火光冲天,浓烟呛鼻,热浪滚滚,武当弟子被烧的灰头土脸,哭喊奔走。古城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带头冲锋,都被燎原大火逼退了,衣服上也被烧了好几个洞。
“呆子,别轻举妄动,马上你的头发都要烧没了。”沈月婷见古城头焦额烂,忍不住出声劝慰,“遇事就知道蛮干,不动脑子,你拿什么和你的方师兄比。”
古城委屈地挠了挠脑袋:“师兄天纵奇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我自然是比不过的。”
沈月婷冷冷道:“我看这方云锦也不是啥好东西,武当支援弟子五百人,他带走了三百,只分给我们两百。”她顿了顿,又道:“呆子你也不要自怨自艾,我看你比方云锦强得多。”
古城被夸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偷看沈月婷一眼,但见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当真是人比花娇。
“看什么呢呆子!”沈月婷瞪了他一眼,“本姑娘想到办法了。你立刻让武当弟子结太极剑阵,我们俩躲在阵中心指挥,让剑阵把我们送到对面去狙杀少司命。”
“以太极剑阵强行冲破火阵自然可行,只是这样一来,我武当的这些师兄师弟们怕是再也不能回山呢。”
“你再优柔寡断,你这些同门一个都别想活!”
“那好吧……武当弟子听我号令!全体出剑,结太极剑阵!”
以古城和沈月婷为圆心,武当弟子围成一个流转不息的圆,他们气息交汇,剑意相通,一往无前。少司命焦急地看着这个巨大的圆冲破火阵,将附近卷入圆内的烈火旗教徒一一绞杀,缓缓逼近自己。她不退反进,娇咤一声,以灵动飘逸的体态跃入了太极剑阵的阵眼之中。
“来得好!”沈月婷舞动峨眉刺,扑向少司命。两大绝世美女战成一团,二人冰肌玉骨,风华绝代,古城在一旁看的目眩神迷,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该干嘛。
少司命先是驱赶毒蜂攻击,被沈月婷用冰魄神针万针齐发,赶尽杀绝。少司命无奈,只能以自身武功对决,但她拳脚功夫稀松平常,很快就被沈月婷打得娇喘连连,香汗如雨。突然,缠绕在少司命腰间的红罗带竟跟活了一样立起身子,咬向沈月婷。沈月婷这时才看清,少司命腰间的并不是什么红腰带,而是一条纤细的赤练毒蛇!千钧一发之际,古城伸手挡在了沈月婷面前,代替她吃了一记咬啮,大拇指上立刻多了两道红印子。古城大怒,以一招“揽雀尾”捏住蛇头,逼其松口,接着将赤练蛇一把扯过来,撕成两段扔在地上。
少司命心头一震,眼前这虎头虎脑的少年中了赤练蛇毒竟然毫发无损,此人莫非就是姐姐所说的那个吃了莽牯朱蛤的天选之子?
“妖女!看招!”沈月婷施展掷针术,将锦囊里所有的冰魄神针一齐射出。少司命挥舞随身携带的九节鞭,红色的鞭身像一条活灵活现的红色巨蟒,将冰魄神针一一一隔开。古城唯恐沈月婷有失,太极拳全力使出,轻巧拨开长鞭,逼得少司命连连后退。
少司命眼中寒芒毕露,轻抬酥手,聚气成刃。随着“滋滋”的异响,少司命的手中竟有火光流动。
沈月婷惊道:“这是少司命的火焰刀!当心!”
少司命劈出几记手刀,真气在空中燃烧,化为一道道烈焰斩向古城二人。古城不慌不忙,太极拳连变十一招,巨大的太极图将自己与沈月婷护在身后。少司命的火焰刀虽然霸道,但那些烈火一入太极图中,竟被古城用拳风扑灭,消弭于无形。
眼见古城步步紧逼,少司命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杀不死古城了。再僵持下去,很可能自己也得殒命于此。她翩跹转身,优雅地夺命而去,逃命的过程中又劈出十几道火焰刀掩护,逼得沈月婷侧身闪躲,错过了最佳追击时间。
古城抬起已被烧的通红的双手,苦笑道:“我的手被烫的像个大猪蹄子一样,唉,早知道应该问师父把玄铁手套借来。”
沈月婷嫣然一笑:“你这人看着呆头呆脑,想不到竟把太极拳练得炉火纯青。”
少司命临阵脱逃,她手底下的烈火旗教众人都麻了:先不谈这对军心造成的毁灭性打击,要知道五行旗的阵法很依赖于旗主的指挥,她这一走,烈火旗运转失灵,场上火势肉眼可见的变小,局势瞬间逆转。武当弟子士气大涨,众志成城,仅剩的几十名武当弟子奋起神威,将几百名烈火旗教众杀得一败如水,胆寒心裂。
比起古城这一路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方云锦那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毫无波澜。河伯率领的洪水旗,每名教众均随身携带陶质喷筒,里面是剧毒的腐蚀药水,系从硫磺、硝石等类药物中提炼制成。若遇到敌人,便可晃动筒内毒液,射出一股水箭伤敌。要是几百股水箭同时射到一人身上,那个人便会顷刻间皮破肉烂,变成一团焦炭模样。可是河伯做梦也没有想到,方云锦竟然临时赶制了几百把特制油布伞,伞面采用特殊工艺,添加了防水材料,抗腐蚀能力极强。(疑似是巧匠石磊的手笔)当洪水旗喷水的那一刻,武当弟子的油纸伞齐刷刷地打开,遮天蔽日,连接成面,像一张硕大的黄布,将洪水旗的药水格挡在外。洪水旗的阵法有一大弊端,就是喷完一次水后,需要一段时间来填充药水才能进行第二次攻击。方云锦可不会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武当弟子扔伞拔剑,气势汹汹的杀将过来。洪水旗教众方寸大乱,只能停止补水,被迫与武当弟子短兵相接,他们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可谓是以卵击石。武当弟子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如杀猪宰鸡般将洪水旗教众聚拢歼灭。
河伯知道大势已去,但仍然不愿意逃命,在十余个心腹的掩护下,他杀到了方云锦面前。河伯怒气冲冲地凝视方云锦,这才发现这名传说中的武当派大师兄,武当年轻一代第一人,居然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俊美的秀气脸庞,他的眼底似乎有妖娆的雾气萦绕。
方云锦声音尖细又带点空灵:“我的太极玄功修炼的是上卷——《太极劲·阴》,对你们这些毒物的抗性较强,你就别想着用毒呢,让我看看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
世人只知道方云锦的太极剑术天下无双,却不知道他自创的百花错拳同样妙不可言。这路拳法每一招都是模拟一位古代美女,由男子使来本是不甚雅观,但方云锦创作时姿式已有更改,飞掌踢腿之际,却已变婀娜妩媚而为飘逸潇洒。但见他忽而翩然起舞,忽而端形凝立,忽而烟视媚行,神态变幻,极尽诡异。要知女子的姿态心神本就变化既多且速,而历代有名女子性格各有不凡之处,颦笑之际、愁喜之分,自更难知难度。将千百年来美女变幻莫测的心情神态化入武术之中,再加上女神端丽之姿,女仙缥缈之形,河伯这等凡夫俗子,如何能解?
方云锦使一招“红玉击鼓”,双臂交互快击,河伯举掌横架。方云锦变为“红拂夜奔”,出其不意的叩关直入,河伯竖掌直挡。方云锦突仗“绿珠坠楼”,扑地攻敌下盘。河伯大吃一惊,急跃而起,闪开他左掌的劈削。方云锦双掌连拍数下,接著连绵不断的拍出,原来这是“文姬归汉”,共有胡笳十八拍。他每一招均有来历,河伯是个粗人,平生不爱读书念字,又怎懂得这些文化典故?霎时之间给他忽高忽低、或东或西的攻了个手忙脚乱。方云锦手上戴了玄铁手套,拳法威力更胜往昔。“红线盗盒”、“木兰弯弓”、“班姬赋诗”、“嫦娥窃药”等招数接连使出,逼得河伯吼叫连连,大是狼狈。
“寒冰掌!”河伯拿出压箱底的绝技,与方云锦双掌交接。(寒冰掌太过霸道,对内力损耗极大,是以河伯一天之内顶多使用两发寒冰掌,否则就会冷气反噬,寒毒入体,性命危殆)方云锦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极阴寒的内力冲将过来,霎时间全身寒冷透骨,如坠冰窟,四肢百骸仿佛都被冻结,真气都要在体内凝结成冰。仅这一掌,方云锦就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寒冰掌果然名不虚传!方云锦心中暗道,若是再受一掌,恐有性命之虞,须得速战速决。
方云锦以一招“贵妃醉酒”佯装摔倒,撇开河伯,不再与他斗掌。接着左手斜举,右手五指弹起,作了个弹琵琶的姿式,五根手指一一弹在河伯身上,打得他连退几步,正是“昭君出塞”;方云锦再使“麻姑献寿”,双手合拳迥上抬击,砰的一声,击中对方下巴,险些把河伯捶翻在地。紧接着“貂蝉拜月”结合“西子捧心”,趁着河伯站立未稳,连轰数拳直击其心口。河伯被打得狂喷鲜血,仰面倒地。方云锦不给他喘息机会,一招“曹令割鼻”,直击河伯的面门,一举结果他的性命。可这河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强忍一口真气,临死反扑,一把抓起方云锦的衣领,又送了他一记寒冰掌,才肯驾鹤西去。
这一战,武当弟子大获全胜,所向无敌。河伯阵亡,洪水旗被杀的弃甲曳兵,辙乱旗靡。唯一不圆满的就是方云锦。受了两记寒冰掌的他,现在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之中,浑身冻得发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即便要来了好几件同门的道袍披在身上也无济于事。
“大师兄,您没事吧?”一旁的几个武当弟子上前关心。
“我练得本就是至阴内力,最怕这种阴寒的功夫。”方云锦盘膝打坐,兀自运功疗伤,“穷寇莫追,你们全力给我护法。”
画面切换到巨木旗那一路,少林寺十八铜人正守在最险隘的关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东君挥舞青旗,只见五百名巨木旗教众青布包头,每十个人抬一根巨木,快步的奔来。每根巨木均有千余斤之重,木上装有铁钩,各人挽住一只铁钩,脚下步子极是整齐。突然间一声吆喝,五十根巨木同时抛掷出手,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在左,有的在右,但每根巨木飞出,迎面必有一根巨木对准了撞到,五十根巨木竟无一根落空。但听得砰砰砰砰巨响不绝,五十根巨木分成二十五对,相互冲撞。每根巨木都是重逾千斤,相互撞击之下,声势实是惊人。可这十八铜人挥动铁棍,上削下滚,挑封拨挡,身子纵高跃低,左闪右避,总能不被巨木撞到。东君心下大骇:巨木旗这路阵法,乃是从攻城战法中演化出来,攻城者抬了大木,冲击城门,再坚固的城门也会被巨木撞开。血肉之躯在这许多大木冲击之下,岂不立成肉泥?可是这十八个小和尚却能视参天巨木如烧火细棍!
其实就算巨木撞到了十八铜人,那也不打紧,他们的铁布衫早已功臻化境,返璞归真,只要真气不断,完全无惧物理攻击。可现在的问题是,十八铜人只有十八人,而巨木旗有五百人,人数的鸿沟导致十八铜人的反击效率难以企及巨木旗的阵法运转效率。十八铜人每前进一步,就会被滚滚而来的巨木逼得退守原地,完全无力杀敌。双方打了半天,仍旧零伤亡,这是一场纯粹的耐力战,最终的结果取决于是巨木旗的木材先耗尽还是十八铜人的内力先不济。
这个时候,一线的巨木旗教众忽然发现后面的运输部队效率明显下降,不知不觉中十八铜人已经前进了好几步,他们急的破口大骂。但是这也不能怪后面的弟兄,因为他们遇到了八个杀神——八剑奴!
原来此时任鸣已率八剑奴抵达日月谷,他为了不打草惊蛇选择了走左边小路入谷,没想到却闯入了十八铜人与巨木旗的战场。任鸣本不欲掺和进去,毕竟少林寺与铸剑山庄也没多少交情,但老成持重的掩日劝说任鸣襄助少林。一方面可以结个善缘巩固两派情谊,另一方面如果能活捉东君,也可拷问他楚剑寒的下落。于是乎,八剑奴手持越王八剑自巨木旗背后杀入,将巨木旗阵撕开八道口子,阵法彻底失效。八剑奴与十八铜人在阵眼处会师,两队人马寒暄一番便共同杀敌,八剑奴擅攻,十八铜人擅守,在他们的合作之下,巨木旗被杀得丢盔弃甲,人仰马翻,就连东君本人也落荒而逃。
任鸣岂肯放走东君,施展铸剑山庄顶级轻功“金雁功”大步赶上。东君见势不妙,立刻半蹲在地,双掌拍击脚下泥土。“刷”的一声,无数带刺藤蔓破土而出,野蛮生长,缠向任鸣。正是他的保命秘技“突木桩”。任鸣镇定自若,所有藤蔓缠上他的那一瞬间纷纷脱落断裂,似乎被某种无形利器切割。
“金钟罩!你是任家的人!”东君这才反应过来来搅局的是铸剑山庄的人,“你已经把金钟罩练到了‘金刚不坏’的最高境界,你是任我翔?不可能,任我翔不会这么年轻!”
“那是家父,晚辈任鸣。”任鸣叹道,“少年英雄大会之后,家父对我的成绩很不满意,把我锁进剑冢闭关参悟,我在重压之下突破瓶颈,这才玄功大成。本以为练成金钟罩之后,家父就不会再逼我练功,没想到他紧接着又勒令我学‘大金刚神力’的内功,还说等我打通奇经八脉后,让我务必学会山庄的不世奇功‘万剑归宗’。这门功夫他老人家也学不会,居然逼着我一个不爱练功的人学,唉……”
任鸣的抱怨之词听在东君耳朵里就像是炫耀(凡尔赛),东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东君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自然愿意亡命沙场,为神教捐躯,但我不能死于你这种黄口小儿之手。”东君说着,不顾内力枯竭将突木桩催动到极限,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荆棘丛陆续出现,拦在了任鸣与自己之间。任鸣发动金雁功,凌空一跃,却不料荆棘丛突然爆炸,无数荆棘、枯枝、碎叶涌向自己,铺天盖地,隐天蔽日。任鸣有金钟罩护体,自然无碍,可当尘埃落定,视线恢复的那一刻,东君早已逃得不知所踪。
此时此刻,厚土旗、烈火旗、洪水旗、巨木旗均已全军覆没,片甲不留(其实投降的和逃跑的比战死的多)。五行旗土崩瓦解,仅剩锐金旗独木支撑。
中路那边,空明刚带着少林僧兵度过鬼门关,便遥遥望见高举白旗的大司命在阵前等候。在大司命的指挥下,锐金旗教众弯弓搭箭,随着嗖嗖声响,五百枝长箭整整齐齐的射向少林僧兵,在外侧形成一道箭圈。少林僧兵好不容易挡过这一轮箭雨,锐金旗教众已拔出背后标枪,抢上十几步,挥手掷出,五百枝标枪齐插在箭圈之内。他们跟着又抢上十数步,拔出腰间短斧,五百枘短斧呼啸而前,砍在地下,排成圈。短斧、标枪、长箭,这三般兵刃围成三个圈,各自不相混。好几十名少林僧兵在这一千五百件长短兵刃的夹击之下,惨被剁为肉泥。
空明依旧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他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锐金旗锐不可当靠的乃是兵器之利,可他们的这些兵器会在作战过程中逐渐磨损,整体战力会随着时间拉长而平稳下滑,现在需要的就是拖时间,而少林僧兵恰恰有拖时间的本事。
少林僧兵并非普通的少林弟子,他们不修佛法,自幼接受近乎苛刻的武艺训练,有的还被传授过零零碎碎的七十二绝技,堪称精锐中的精锐,是护寺的主要力量。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守护,才能确保少林寺几百年来香火不绝,法音流布。首战吃瘪的少林僧兵在稳住阵型后,伤亡率大幅降低,交战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局面渐渐演变成拉锯战。双方从清晨打到午后,鬼门关前血肉横飞,满目疮痍。少林僧兵仅余三分之一都不到,锐金旗也锐减到两百人左右,战况依旧胶着。大司命这下坐不住了,锐金旗是五行旗中实力最强的一旗,尚且打得如此艰难,另外四旗就更不用说了。她把视线投向远处的空明,小和尚的白色僧袍在风中摆动,他似乎在低头默念往生咒,替死去的同门超度。
大司命心中恼怒至极,暗骂云中君是个废物。原来这几天云中君日夜拉着她求欢,导致贻误战机,白道联军都兵临城下了他们才后知后觉,慌乱中云中君昏招百出,竟然令五行旗分头迎敌,害得五行旗大阵无法布置,致使五行旗被各个击破。再加上大司命今日来了月事,在经期万磁道会失灵,大司命眼下根本不敢与空明过招,只能无能狂怒。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了缘师太率领的峨眉大军终于抵达战场,望着对面乌泱泱一片的峨眉弟子正在渡河,大司命知道大势已去,留下几个副旗使继续指挥,自己战略撤退。但她那几个副手也不是傻子,象征性的抵挡一阵后,竟皆倒戈而降,当起了带路党。至此,五行旗宣告覆灭。(两千五百人的五行旗大概战死一千二百人,逃跑八百人,剩下五百人当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