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假活佛比武还使诈 真外行参禅竟悟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小和尚。多说无益，不如我们手底下见真章。”法轮明王盯着空明，强忍怒气，心里面恨不得把这个小秃驴给宰了。他一代宗师，辩才无双，今日竟然被空明怼得哑口无言，大觉脸上无光。此事若传到天竺去，极有可能动摇法轮的活佛地位。
空明洒然一笑：“明王一代高僧，不会跟我这个晚辈动手吧。”
无因方丈插话道：“阿弥陀佛，适才明王所言差矣，并非我等未给火工头陀送去得救的洋葱，而是他自己拒绝了救赎。诸位且看我的无心师弟，他这一身残疾全是拜火工头陀所赐，当年若非我师弟慈悲，一意度化火工头陀，也不至于有此一劫。”
无心禅师依旧古井无波，仿佛这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并不是自己的，他云淡风轻地笑道：“无妨，木已沉舟，随风远去。这只是佛祖对我辈的考验而已。只是不知道明王和火工头陀是何关系，今日缘何旧事重提，还上门叨扰？”
“贫僧与火工头陀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算是管鲍之交。近日听闻挚友的这段悲惨往事，贫僧大为愤慨，誓要为挚友讨回公道。”
无色大士怒道：“你想怎么个讨回法？”
“大士莫动肝火，冤家宜解不宜结，贫僧只需要贵寺象征性赔点东西。对我们出家人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香火钱就免了，不如赔我们些法器和经书，我好给挚友交代，力促两方化干戈为玉帛。”
无因方丈道：“善哉善哉，明王襟怀洒落，明月入怀，老衲佩服。本寺愿献上宋真宗译本的《四十二章经》、敦煌手抄本的《六祖坛经》、诗佛王维所批注的《维摩诘经》，聊表歉意。”
空明心下暗叹：方丈师父过于宽仁大度，又开始和稀泥当老好人呢，如此以德报怨实在是便宜了这两个妖僧。
谁知法轮明王却皱眉摇头：“少林寺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维摩诘也好，鸠摩罗什也好，他们的著作唾手可得，何须远求？贫僧就直说了，经书我们只要《易筋经》，法器只要少林三神器（指韦陀降魔时用的杵、普贤化缘时用的钵、文殊念经时用的木鱼）。”
全场再度哗然，不少少林弟子已经按捺不住，恨不得冲上来将法轮明王碎尸万段。
无色大士怒极反笑：“哈哈哈哈，易筋经、韦陀杵、普贤钵、文殊木鱼，你这贼秃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无心禅师也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无因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明王受苦了，尤其是求不得之苦。（佛云：人生八苦，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所求不得苦、六怨憎会苦、七爱别离苦、八苦受阴苦，汝等当知，此八种苦，及有漏法。以逼迫故，谛实是苦，集谛者，无明及爱，能为八苦而作因本，当知此集，谛是苦因，灭谛者，无明爱灭绝于苦因。当知此灭，谛实是灭，道谛者）”
法轮明王道：“少林寺好生小气，与我挚友所受折磨相比，这点赔礼算不得什么。”
悲喜尊者也道：“喜怒忧思悲惊恐，贪嗔痴恨爱恶欲，贵寺何尝不是着了怒与贪之相。”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无果上人忽道：“悲喜尊者，我知道你是谁了。我听了很久了，不会有错。你的心率，和十三年前的那位故人一模一样！”
无果上人生平有两大得意绝学，一是攻击精神扰乱心智的“地藏咒”，二是聆听心律察言观色的“谛听术”。方才无果上人能道破法轮明王的参禅玄机，全是依靠谛听之术探索气血流动剖析人心杂念。（注：谛听传说是地藏菩萨的坐骑，谛听的原身是一条白犬，因为地藏法门以孝道为基，狗性忠诚，就如同文殊之狮子表智慧，普贤之白象表大行一样，地藏之谛听表忠诚不二之心）
“啊！”全寺震动，年轻的弟子纷纷询问年长的师兄们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悲喜尊者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露出一张苍老但阴鸷的脸，血红的瞳孔绽放妖艳的光芒，恶毒的目光扫视着少林众僧，好像在说：我的憎恨会把少林寺这座魔窟燃烧殆尽。
“果然是你，你的眼睛……”无心禅师盯着悲喜尊者道。
“诸位上师别来无恙。为了报复你们，我花了十三年的时间在XZ研习真经，练成了五眼六通。”
五眼者，一肉眼，持戒清净。二天眼，能分别小乘。三慧眼，能分别二乘。四法眼，能分别大乘。五佛眼，能分别最上乘。
六通者，一天眼通，见佛性，洞彻本地风光。二天耳通，能懂最上乘法，证与证者，言语互相了解，旁人不知。三他心通，悟与悟者，心得相同。四宿命通，无量劫生死种子，和盘托出。五神足通，佛性遍满虚空，无所不在，如旭日当空。六漏尽通，证无余涅盘，不受后有。
无果上人道：“你确实练成了五眼六通，但你的五眼最多只到慧眼，法眼你练不成，佛眼更是无人能练成。六通你大概练就了天眼通（五眼到了天眼级别自动领悟）、天耳通（听力过人）、他心通（精神感知，读心术）、神足通（神完气足，内力不竭），宿命通和漏尽通你绝无可能领悟。”
“好一个无果上人，谛听术确实玄妙，我的天耳通所不能及也。”
无色大士忍不住了，吼道：“各位师兄，别废话了，将这两个贼人拿下吧。”
法轮明王闻言面露讥讽之色：“怎么？少林寺想以众凌寡，传出去不怕被天下英雄耻笑吗？”
“那明王想怎么解决？”无因方丈问。
法轮明王道：“这样罢，你们不倚多为胜，我们也不可胡乱杀人。大家公公平平，比试三场，三战两胜如何。如若我们赢了，请贵寺奉上《易筋经》与三神器，放我们安然离开。若是输了，我们任凭处置。”
“如此甚好，若是你们输了，却要屈二位大驾，在少室山居留十年，每日持戒用斋，诵经拜佛，洗涤心中污秽。”
“哼，第一战贫僧先上，你们谁来？”
“老衲当仁不让。”无因方丈双袖一摆，抱拳为礼，“明王请。”
法轮明王看着无因方丈身上那件金光闪闪的赤色袈裟，知晓那就是唤作“摩柯袈裟”的法宝，道：“贫僧不用不动明王印，方丈也请不用袈裟伏魔功，如何？我倒不是怕了你的袈裟伏魔功，只是不忍摩柯袈裟受损。”
“如此甚好，明王的不动明王印傲视寰宇，天下莫敌，老衲反倒占了便宜呢。”
二人来到殿外广场，屏退众僧，空出决斗的地方。
无因方丈轻飘飘拍出一掌，叫道：“明王，请接掌。”这一掌招式寻常，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法轮明王脱口叫道：“少林七十二绝技，如来千叶手！”知道只须迟得顷刻，他便八掌变十六掌，进而幻化为三十二掌，当即呼的一掌拍出，正是如来神掌第一式“佛光初现”，攻向无因方丈右肩。无因方丈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仍是微微晃动，一变二、二变四的掌影飞舞。法轮明王身子跃起，呼呼还了两掌。
史潇然站立一旁，凝神细看，但见无因方丈掌法变幻莫测，每一掌击出，甫到中途，已变为好几个方位，掌法如此奇幻，直是生平所未睹。法轮明王的掌法却甚是质朴，出掌收掌，似乎显得颇为窒滞生硬，但不论无因方丈的掌法如何离奇莫测，一旦法轮明王的掌力送到，他必随之变招，看来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看了一会，只见法轮明王突然双掌平平推出，正是如来神掌第三式“佛动山河”！无因方丈连退八步，面色潮红，气血翻涌。史潇然一惊，暗叫：“啊哟，糟糕，无因方丈要输。”
无因方丈不慌不忙，稳住身形，口诵“清心普善咒”，一边平息自身气血躁动，一边以咒语梵音扰乱法轮的真气。接着他左掌划了几个圈子，右掌急拍，上拍下拍，左拍右拍，拍得几拍，法轮明王便退一步，再拍几拍，法轮明王又退一步。史潇然心道：“还好，还好！”他轻吁一口气，忽想：“法轮明王刚刚那一招之所以那么厉害，恐怕是用上了龙象波若功的十龙十象之力。”
法轮明王运转龙象波若功抵御清心普善咒的侵蚀，手上的如来神掌兀自不停歇。酣斗良久，他渐觉无因方丈的掌法稍形缓慢，心中暗喜：“你掌法虽妙，终究年纪老了，难以持久。”当即急攻数掌，劈到第四招“佛问迦蓝”时，猛觉收掌时右臂微微一麻，内力运转不甚舒畅，不由得大惊，知道这是自身内力被干扰，心想：“这老和尚所练的易筋经内功竟如此厉害，掌力没和我掌力相交，却已在克制我的内力。”心知再斗下去，对方深厚的内力发将出来，自己势须处于下风，眼见无因方丈左掌拍到，一声呼喝，左掌迅捷无伦的迎了上去，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两人各退了一步。法轮明王只觉对方内力虽然柔和，护体真气却是浑厚无比，自己全力运转龙象波若功，竟然无法将罡气攻入他的经络，心下更是惊讶。无因方丈道：“善哉！善哉！”跟着右掌击将过来。法轮明王又出右掌与之相交。两人身子一晃，法轮明王但觉全身气血都是晃了一晃，当即疾退两步，陡地转身，右手已抓住了在旁观战的空明的胸口，左掌往他天灵盖疾拍下去。这一下兔起鹘落，实是谁都料想不到的奇变，眼见法轮明王与无因方丈相斗，情势渐居不利，按理说他力求自保尚且不及，哪知竟会转身去攻击空明。这一着变得太奇太快，不然空明也是一代武学宗匠，若与法轮明王相斗，虽然最后必败，却决不致在一招之间便为他所擒。众人“啊”的一声，齐声呼叫。无因方丈身子跃起，犹似飞鸟般扑到，双掌齐出，击向法轮明王后脑，这是武学中“围魏救赵”之策，攻敌之不得不救，旨在逼得法轮明王撤回击向空明头顶之掌，反手挡架。
众僧见无因方丈在这瞬息之间使出这一掌，都大为钦服，却来不及喝采，知道空明这条性命是有救了。岂知法轮明王这一掌固是撤了回来，却不反手挡架，竟然使出了如来神掌第五式“迎佛西天”，一把便抓住了无因方丈的“膻中穴”，跟着右手一指，点中了他心口。无因方丈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众人大惊之下，纷纷呼喝，一齐拥了上去。无果上人突然飞身而上，发掌猛向法轮明王后心击到。法轮明王反手回击，喝道：“好，这是第二场。”无果上人忽拳忽掌，忽指忽抓，片刻间已变了十来种招数。
法轮明王给他陡然一轮急攻，一时只能勉力守御。他适才和无因方丈相斗，最后这三招虽是用智，却也使尽了平生之力，否则以少林派掌门人如此深厚的内力，如何能让他一把抓住“膻中穴”？一指点中了心口？这几招全力以搏，实是孤注一掷。法轮明王所以胜得无因方丈，纯是使诈。他算准了对方心怀慈悲，自己突向空明痛下杀手，一来余人相距较远，纵欲救援也是不及，二来空明机锋无敌，定是无因得意弟子，算准了无因方丈定会出手。当此情境之下，这位少林方丈唯有攻击自己，以解空明之困，但他对无因方丈击来之掌偏又不挡不格，反拿对方要穴。这一着又是险到了极处。无因方丈双掌击他后脑，不必击实，掌风所及，便能使他脑浆迸裂。他反擒空明之时，便已拿自己性命来作此大赌，赌的是这位佛门高僧菩萨心肠，眼见双掌可将自己后脑击碎，便会收回掌力。但无因方丈身在半空，双掌击出之后随即全力收回，纵是绝顶高手，胸腹之间内力亦必不继。他一拿一点，果然将无因方丈点倒。只是无因方丈浑厚的掌力所及，已扫得他后脑剧痛欲裂，一口丹田之气竟然转不上来。无色大士忙扶起无因方丈，拍开他被封的穴道，骂道：“卑鄙无耻的东西！方丈师兄一念之仁，反遭奸人所算。”无因方丈道：“阿弥陀佛。明王心思机敏，斗智不斗力，老衲原是输了的。”
史潇然大为震惊，他曾经看过江湖四大畅销书之一的《武林通鉴》，（附注：另外三大畅销书分别是记载天下兵器法宝的《百晓生兵器谱》、为历朝历代大侠作传的《侠客风云志》和专门收集各类花边新闻小道消息宫闱秘史桃色故事的《围炉夜话》）上面有对十大名门掌教的排名，排行依次为黄山仙宫宫主大罗金仙陆望舒、逍遥谷谷主鬼谷子、少林寺住持无因方丈、武当观观主太虚道长、丐帮帮主九指铁丐元三鲜、峨眉派掌门了凡师太、天机阁阁主天机老人、铸剑山庄庄主任我翔、五岳剑盟盟主君子剑岳松涛（已故）、唐门门主唐三。这个法轮明王居然能打败排行第三的无因方丈（即便是使诈），武功之强足以问鼎中原武林前十名！（含大内高手与影流杀手，不含非中原地区的魔教邪教等）
法轮明王一招“佛光普照”逼退无果上人，笑道：“禅宗与密宗斗了这么多年，贫僧的如来神掌想必也奈何不了少林。那我这不动明王印可以对上人使用吧，毕竟无因方丈已败，约定自然失效。”
无果上人狡黠一笑：“谁说我们第二场比试武学？武功终究是小道，我们佛门中人还是应当切磋佛学，辩经论道。”
“行！辩经就辩经！但是第一场是你们挑的对手，这一场得轮到我们挑对手吧。”法轮明王道，“上人意下如何？你们选定比什么，我们选定和谁比，这才公平。”
无果上人点了点头，法轮明王环顾四周，突然一指指向史潇然：“那我就挑这个俗家弟子跟我身谈辩经。”
史潇然心头一震，正想争辩自己并非少林寺俗家弟子，只是个单纯的外人，却被空明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无因方丈等人一脸鄙夷：“明王何等身份，居然挑一个小辈辩经论道。”
法轮明王不以为意：“贫僧与东瀛的一休法师是旧识，这位一休法师想必各位也认识吧。”
“一休法师是东瀛一代奇僧，老衲神交已久，奈何缘悭一面，迟迟无缘得见。”无因方丈道，“他也是命途多舛，其父是后小松天皇，母亲出自世家藤原氏，世间相传其母为藤原照子。照子出仕天皇，为天皇所宠爱，但她却日日怀着小剑，图谋刺杀天皇。被发觉后，照子乃逃出宫廷，潜往嵯峨野，于逃亡途中生下了一休宗纯。他是南朝遗孤，却无心复国，反倒托生佛门，弘扬佛法，实乃佛门幸事。（编者按：这里引入日本的南北朝历史。镰仓幕府灭亡后，后醍醐天皇中兴皇室，史称“建武中兴”；但武士不满后醍醐天皇所为，起来反抗，后醍醐天皇逃亡吉野，是为南朝；足利幕府开创者足利尊氏在京都另立天皇，是为北朝）”
“一休法师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参悟佛门无上密，十五岁时以‘吟行客袖几时情，开落百花天地清。枕上香风寐耶寤，一场春梦不分明’一诗，博得令名，十六岁时执掌京都建仁寺（幕府御用禅寺，即“五山十刹”之一），十七岁时成为日本临济宗宗主，被室町幕府奉为圣僧，地位之尊崇堪比当年的东渡鉴真、西行玄奘。”法轮明王顿了顿，又道，“东瀛尚有如此少年神僧，难道偌大的中原佛门，只会论资排辈吗？”
众人心知肚明，要说少年神僧，空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这法轮明王视而不见，分明就是想钻空子取胜。
空明拍了拍史潇然的肩膀，笑道：“你且去跟他比，不用怕。”
“不是啊，小师傅！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嘛，我一天的佛经都没看过，梵文更是只字不识，连佛爷就只认识释迦摩尼、观音菩萨、大肚子弥勒佛这几个。”
空明推了推史潇然，“无妨，你只要记住，咱输人不输阵就行。”
“两位可以开始身谈辩经了，时间就以案上这柱香为限。”悲喜尊者苍老雄浑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是幸灾乐祸。
史潇然愣愣地看着法轮明王，也不知如何开始。沉吟了一会，法轮明王伸出手，徐徐划动。广场中间香炉里缭绕的龙檀烟随着他的指尖流动，烟雾为内力所包裹，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圆，缓缓飘到史潇然的面前。这一手没有五十年以上的功力根本做不到。
哇靠！这是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众目睽睽下，史潇然只好强作镇定。胡思乱想起来。这个圆代表了什么？它很像大饼，难不成法轮明王要请我吃饼？但这和佛法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案上的檀香缓缓燃烧。按照身谈辩经的规矩，香燃尽时，辩论就宣告结束，所以谁的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利。史潇然一时急得额头冒汗，瞧瞧法轮明王脸上的轻蔑之色，再看看空明充满期待地目光，史潇然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劈开这个圆，把它整齐地分成两半，运转真气护住烟气不散，手掌轻挥，将其中的半个圆送回到法轮明王面前。
史潇然心想：你请我吃饼，我不能独占，还你半个。目光一瞥空明，他居然暗暗点头，让史潇然心中一阵狂喜。难道自己蒙对了？记得叶帆师父说过，由技入道，永无止境。大成在狗屁屎尿里。莫非就算是吃饼这样的俗事，也小处见真章，蕴含了奥妙无穷的禅理？
法轮明王盯着这半个圆，陷入了长考。许久，他伸手在半个圆的圆心处一按，檀香飘散，半个圆荡然无存。
史潇然心想，半个大饼他一下子全吃光了？看来胃口不小，也罢，我把自己手上这半个饼还你就是了。手掌挥动间，他面前的半个圆又向法轮明王飘去。法轮明王目光闪过一丝惊讶，而在场僧众脸上，都露出沉思的表情。
难道我撞上大运，又蒙对了？时势造英雄啊，要不是这场比试，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身谈辩经的天赋潜能。想到这里，史潇然喜出望外，顿觉精神抖擞，信心倍增。
略一沉吟，法轮明王手指虚点，半个圆散作几百个蓝色的小点，向外激射。
他不要吃大饼了？还是另有深意？来不及多想，史潇然运转太极冲和气，一层气圈向外荡去，溅开地蓝点纷纷落入气流的漩涡，重新流转成一个圆。手掌轻扬，圆被他拉成一条粗长的直线，向法轮明王射去。既然他不吃大饼，那么换根油条尝尝吧。
法轮明王微微一笑，摊开手掌，蓝烟犹如乳燕投林。钻入掌心。又从他全身散发出来，飘散于无形。接着，法轮明王轻轻拽下一根头发，指尖轻弹，把那根头发弹向史潇然。
接过这根油亮纤长，隐隐泛着玫瑰花露香气的头发，史潇然啼笑皆非：为啥少林寺的和尚都是光头，他们天竺的僧侣就可以留头发？送我根头发干什么？难道他是讥笑我过于弱小，如同一根毫发？想到此处，史潇然立刻把头发捏得粉碎，也不甘示弱，拔下一根头发弹向法轮明王。心想：不管他有何用意。我如法炮制，以牙还牙总不会错。
头发飘到法轮明王跟前，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壁障，无法再进一步。盯着那根头发，法轮明王微微皱眉。此时，案上的檀香只剩下一小段。
沉吟了片刻，法轮明王手指一引，以真气牵动那根头发飘到了他的头顶，缓缓没入他的发丛，就好像变成了他的头发一样。看到这里，少林众僧齐齐发出赞叹声。这个敌人确实很值得敬佩。
我去，把我的头发融入他的发丛，是什么意思？这个举动实在有些暧昧。法轮明王不会有断袖的嗜好吧？怎么围观的和尚们还一脸钦佩之色？史潇然心底一阵恶寒。想到这里，他赶紧对法轮明王又摇头又摆手——你的龙阳之癖，我敬谢不敏，可别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望着他满脸的笑容，史潇然越看越不对劲，索性站起来，背对着他。意思很明白——我对男人没兴趣，你这贼秃的热脸只能贴老子的冷屁股。
过了一会，史潇然才转过身。一看，法轮明王竟然又陷入了沉思。稍作犹豫，法轮明王长身而起，抬脚，用鞋底反复摩擦地面。似乎因为史潇然的拒绝令他不满，所以要把史潇然像蝼蚁般践踏。
奶奶的！还身谈辩经呢，连这种挑衅的动作都弄出来了。看来法轮活佛也是徒有虚名。史潇然很愤怒，当然不会对他客气，狠狠一脚踩在地上，劲力所至，脚下的地砖四分五裂。接着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用更轻蔑的方式还击法轮明王。
法轮明王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檀烟倏地一断，龙檀香化作一堆灰，恰好在此时燃尽。
“恭喜我的好朋友史潇然，拿下这一场身谈辩经地最终胜局。”空明喜不自胜，大声宣布。
我赢了？居然赢了？吐口痰就算在身谈辩经中获胜了？史潇然不能置信地看着少林高僧们纷纷点头的表情，只觉得荒唐无比，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法轮明王苦笑道：“这位小友对佛法的理解确实发人深省，贫僧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这一场是你们胜了。”
“这场身谈辩经，着实奥妙无穷，平淡中见深意，堪称返璞归真。”无果上人连连长叹：“一开始，法轮明王采取了主辩，以檀香画出一个圆，描述佛法的奥义正是循环流转如圆。而史潇然没有反驳，只是将圆一分为二，意指禅如天地，由一生二，也分阴阳。两个半圆象征了阴阳之道。严格来说，史潇然避实就虚，没有和法轮明王正面相辩，算是落在了下风。法轮明王趁胜追击，将半个圆消除，表明了孤阴不长，独阳不生的观点。然而这一手却是大败笔，看似继续打压史潇然，其实却中了对方的圈套。因为此时，法轮明王已跟着史潇然地思维在走了。”
“不错。”无因方丈接着道：“史潇然终于展开反击，再将半个圆送于法轮明王，反驳了他的观点。佛经上讲天人五衰，物极必反，破而后立。阳尽阴生，阴灭阳还。半个圆消尽了，又会有半个圆，所以孤阴孤阳也可重生，恰好算是一种循环。与法轮明王论述地天道循环并无矛盾。法轮明王若不赞同，便会和他先前的观点自相矛盾。这一手，其实已将法轮明王逼入了死局。这个史潇然心思巧妙，善于设局，确是身谈辩经的高手。而且的他的辩经包含了很多道家思想，难怪一直压制着法轮明王。对了，他是谁门下的弟子？怎么平常从没见过此人？”
无心禅师笑眯眯地道：“方丈师兄深居简出，与社会脱节啦。此人并非我寺俗家弟子，而是今年少年英雄大会的冠军，黄山仙宫的精英弟子。呵呵，法轮明王也不差了。把圆震散成点，避开道家的阴阳学说，引入佛门的时空思想，暗指六道轮回，佛观一滴水十万八千虫。史潇然将烟点重新凝成一条直线，意指众法归一，一沙一粒一世界，一花一树一菩提。而法轮明王将蓝烟吸入，表示心本不生缘起而生心本不死缘灭而死，所有的禅意都藏在自我的修行里。接下来，法轮明王再次占据主辩，拔下头发表示，每个人身上都有毛发，佛法的真义也是每个人生来具有的。从而加强论证他之前的说法。而史潇然捏碎头发，反送法轮明王一根，展开了反击。无疑是说佛法虽然与生具备，但不同的人就得不同的真谛，正如他的头发和法轮明王不同，不能混为一谈。法轮明王将史潇然的头发融入自身发丛，反驳说每个人的修行之路外相虽然不同，但本质一样，最终能融为一体。方丈师兄，恕我愚昧，不解为何接下来史潇然站起身，背对法轮明王？”
“这正是史潇然最精彩的一手。”无因方丈道：“直到此时，身谈辩经才真正进入了玄理辩论的高潮。史潇然转身背对法轮明王，论述了如果硬要把每个人不同的修行融为一体，实是南辕北辙。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强求本质相同的结果，只会看不见属于自我的禅。”
“史潇然背对法轮明王的身谈，宛似神来一笔，暗蕴玄意，精彩绝伦，将成为本寺身谈辩经的经典之作。”无果上人忍不住感慨，“或许史潇然还有另一层意思：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万物原本不同。禅宗与密宗不同，佛教与道教也不同，硬要追求每个人佛法的相同，即是盲目，如同眼睛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一样啊。”
身边的少林弟子们闻言露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神情。无因方丈又道：“到了这时，法轮明王完全落在了下风。檀香即将燃尽，不得已，法轮明王最终以鞋反复磨地，表示他坚信只要长期修行，终能佛法精进，把不同融为相同。就像俗语所说的‘只要功夫深，鞋底能磨穿。’却不知，他的这一手身谈直接导致了辩论的溃败。”看到众僧凝神倾听受教，无因方丈满意地点点头，滔滔不绝地道：“佛学修行，禅宗顿悟，讲究的是妙手偶得，发乎自然，靠强求苦修便落了下乘。所以史潇然以足碎地，便是说一旦强求，反会导致玉石俱焚，走火入魔的后果。即使强行融为一体，也会像吐水在地一样。水干后，石头还是石头。两者本就不同，如何悟相同的道？”
无心禅师附和道：“面对史潇然的碎石吐唾，法轮明王一时理屈词穷，无法应对，檀香燃尽时仍然无法反驳，理所当然地告负了。”“妙啊，妙！史潇然吐口水还有这一层深意啊。我还以为是气急败坏，故意侮辱法轮呢！”无色大士击节赞叹，身边的弟子也跟着连连叫好。
史潇然呆若木鸡，彻底傻了。搞了半天，自己当初想的大饼油条全是错的啊。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都能被这些少林高僧吹得天花乱坠，解说出艰涩的玄理。这样的身谈辩经也太荒谬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和指鹿为马有什么区别？人群里，一个小沙弥的声音特别刺耳：“各位师兄，我不明白，怎么对着人家吐痰，也蕴含了那么多的佛理？那我平常老放屁咋就没有佛理呢？”众人不约而同对小沙弥露出鄙夷之色，一个老和尚摇头晃脑地指教起来：“佛法就是平淡俗事里见真味，其中的玄妙心思，岂是你这样的小和尚能揣摩的？人家放屁是禅意，你放屁是臭味，岂能相提并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史潇然啼笑皆非地望着一干人，不知说什么好。空明忽然道：“你明白了吗？佛法也好，道法也好，原本就是乱七八糟、南辕北辙的东西。它只是自我的感受，和旁人如何说并不相干。顺其自然，信手而为，无拘无束，无形无相，那才是武学之道啊。”
史潇然若有所思，蓦地想起那句话：“不是旗动，不是风动，只是人心在动。”真正的道，还是取决于自己的内心。
悲喜尊者一声佛号，压过场上嘈杂的声音，朗声道：“眼下一胜一负，双方打平，最后一局定输赢。冤有头债有主，这最后一局就由我这个当事人亲自上场，这次可以比武了吧，你们派谁来都行。”
“可以，就由我来会会你。”无果上人挺身而出，“无心的仇，我要你血债血偿。”后半句他是以“传音入密”的功法说出来的，只有悲喜尊者一人能听到。毕竟无果上人贵为少林三神僧之一，德高望重，实在不宜说这些好勇斗狠的话。
十三年前的恩怨情仇，今天即将画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