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佳人授神功 深夜吐心事

辞别元三鲜与乔穆师徒后，黄山众人打道回府。抵达黄山脚下的时候，正好是饭点，三人便顺道在山脚下外围弟子的食堂中用餐。外围弟子各种好吃好喝招待，溜须拍马伺候，眼神中全是艳羡之意。

史潇然想起仙宫弟子分为“亲儿子”、“干儿子”、“看门狗”一说，心下感叹：“老天待我当真不薄，劫法场那次我福缘深厚大难不死，之后又气运加身屡遭奇遇，如今贵为精英弟子，光宗耀祖，未来可期，和这群外围弟子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新月这时叹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这三千外围弟子为仙宫抛头颅洒热血，每年伤亡率奇高，却只能换来仙宫一招半式的恩赐。那五百内门弟子不事劳作却能专心修炼，免遭危险；而我们这七十二名精英弟子更是占用了仙宫的大量资源，终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陆嫚嫚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本来就是分三六九等的，我们吃肉，内门弟子喝汤，外围弟子自然只剩卖命的份儿。”

“可是，如果我们用培养精英弟子的方式去培养所有仙宫门徒，那仙宫的实力必然大涨，统一武林也不在话下。”

陆嫚嫚笑道：“那可不成！我们彼岸园可住不下那么多人，你说对吧，小师弟。”

史潇然挠头傻笑，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作何解答。用餐毕，史潇然让陆嫚嫚和新月先回彼岸园报到，自己则去了一趟三番队看望曾经的师父和师兄弟。叶帆高兴的拉着史潇然的手聊了很多，还弄了点儿小酒。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住在彼岸园的稻香村，那时候还有个漂亮小师妹（因多次立功从八番队提拔上来的）住在隔壁的滴翠轩。史潇然问：那个小师妹现在何处？叶帆摇头苦笑：她已经是宫主夫人了，只怪当年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史潇然心下叹息：难怪师父当了三番队队长之后就再也提拔不上去了，原来中间还有这层隐秘。

回到彼岸园后，史潇然特地绕道去了稻香村，这里现在是一位名叫周子豪的师兄的住所。史潇然和周子豪寒暄了两句，最后越聊越尴尬，只得悻悻而归。临走之时，他果然在窗棂上看见了一行蝇头小楷——叶帆爱庄小蛮。这行字写的极小，不刻意去看根本注意不到，若非叶帆今日拉着史潇然小酌一杯，也不会在酒后吐出这些陈年往事。史潇然心想：师父至今未婚配，莫非心中还忘不了庄小蛮？

想到庄小蛮，就会想起她的女儿陆嫚嫚。史潇然心里又浮现出那娇俏可爱的少女：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位小师姐呢，就像师父当年喜欢庄小蛮一样。如果少年英雄大会我能获得冠军，是不是就有示爱陆嫚嫚的资格呢？

正统八年三月初五，暖香坞。

“还有十天少年英雄大会就要开始了，你先天功练得怎么样啦？”陆嫚嫚推门而入。

“已经小有所成啦，先天功的内力沉淀于我的任脉督脉之中，待到大成之后，便能一举打通我的任督二脉。”史潇然看见陆嫚嫚就开心，“师姐，你怎么来啦？”

“我来给你补补课，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无极天书》剩下的九卷想不想学？”

《无极天书》由仙宫创始人无极真仙所著，因全书使用甲骨文写成，旁人完全看不懂，故又名《无字天书》。它乃是黄山仙宫的护教神功，包罗万象，博大精深，总共分为十卷：《太极冲和气》（呼吸吐纳之道）、《两仪阴阳劲》（运气蓄力心法）、《三才归元步》（闪腾挪移身法）、《四象破空踢》（腿法）、《五行合一拳》（拳法）、《六合混元掌》（掌法）、《七星归藏剑》（剑法）、《八卦伏羲功》（系列绝技）、《九宫移穴术》（点穴解穴手法）、《十方俱灭道》（某种秘术）。

“我已经学了太极冲和气，只怕贪多嚼不烂啊。”史潇然道，“我刚整合完太极冲和气与黄山心法的内力，打通了带冲二阴维脉，现在正苦于无法将先天功的内力与太极冲和气合并，两者各自为战各行其道，对我整体战力的提高杯水车薪。”

“正常，毕竟是两套全然不同的内功体系，无法兼容也是意料之中。这个点再学内功肯定来不及了，招式上咱还能恶补一下。”

“我已将星罗散手与天山折梅手熔于一炉，其他拳脚功夫尽数化于天山折梅手之中，很难再有进步呢。”

“少年英雄大会近二十年来的冠军都被我们黄山仙宫承包了，这次也不会例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爹爹教了我一套他自创的武功助我成功折桂。我们是好姐弟，好东西我不能一个人独享，我现在将它教给你，你好好听着。这套功夫是爹爹以三才归元步为基础，以九宫移穴术为佐料，又融合了两仪阴阳劲与六合混元掌的精华所创，唤作‘三才归元掌’。”

陆嫚嫚拉着史潇然来到了附近的岸芷汀兰，从溪边捡了许多圆润的细小石子，将四十五枚石子摆了个图案，问道：“你认得这个么？”史潇然定神瞧了瞧，道：“认得，不就是个王八么？不对，这个图案我见过，这是河图洛书中的九宫图。”

却听陆嫚嫚咦了一声，道：“敢情你认得？”史潇然讪讪道：“几乎儿便忘了，我在三番队的师父叶帆精于先天易数，奇门遁甲，平时给我说了一些，他说这九宫图‘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形如玄龟’。这一至九九个数，不管横加竖加，还是斜着加，结果都是十五。”

陆嫚嫚含笑道：“如此甚好，你既知九宫图的原理，便省了我不少工夫。”说罢迈开步子，在溪边沙地上走了一遭，留下四十五个一寸来深的脚印，与石子排列的形状一般无二。陆嫚嫚指着其中两个脚印道：“你从这里到那里，要走几步？”

史潇然估量一下，道：“五步！”陆嫚嫚摇头道：“不对，我说只要两步。”陆嫚嫚见史潇然神色迟疑，不由笑道：“不信么？”微微一笑，不疾不徐，但出脚方位怪异无比，仅走了两步，便落在第二个脚印上。史潇然叫道：“怎会这样？”他挠了挠头，连蹦带跳，使尽全身气力，仍然五步才到，不由大呼邪门。

陆嫚嫚笑道：“这便是三才归元掌的根基‘三才归元步’。这门功夫，以九宫图之义为基，穷天地人三才之变，与其说是门武功，不如说是门学问。”史潇然奇道：“学问？”陆嫚嫚道：“不错，就拿这三才归元步来说。与你功夫一般的人要走五步，你两步就能走到，别人要走三步，你一步就能到达了。”史潇然失声道：“这般说，岂不成了会‘缩地法’的神仙？”

陆嫚嫚微笑道：“只要能明白这路步法的道理，在这四十五步之内，你就是神仙。”她俯下身子，以地上那四十五枚石子，演化“三才归元步”的奥妙，这路步法因九宫图的变化而变化，有些变化史潇然以前曾听叶帆说过，但听是听了，如何用于武功，却未细思，此时听陆嫚嫚一说，方才惊叹“原来如此”，然而更多变化，却是陆望舒独出机杼、超越前人之作，史潇然闻所未闻，越听越觉惊喜。

陆嫚嫚讲了两遍，见史潇然颖悟非凡，一点就透，心中也觉讶异，当下再不多说，让他独自练习。

史潇然用心推敲其中变化，如饮醇酒，越饮越觉滋味无穷，禁不住依照陆嫚嫚指点，在溪边飞奔起来。他越走越快，突地一个趔趄，摔了一跤，爬起来搔头道：“难道走错了？”说罢又走了一遍，甚为顺畅，但步子一快，又一跤摔倒，史潇然不由奇道：“哪里错了？”

陆嫚嫚摇头道：“步法倒是没错。你错在自不量力。”史潇然奇道：“自不量力？”陆嫚嫚笑道：“这门功夫虽然合于学问，但毕竟是一种武功，须得气力充足，才能施展。以你的武功根基，只能快到这个地步，一旦超过这个地步，就好像学跑的婴儿，非摔倒不可。”

史潇然一听，大为失望。陆嫚嫚笑道：“等你有了五十年以上的功力，再施展这套步法，便似鱼游大海，鸟上青天，不拘成法，随心所欲了。”

陆嫚嫚起身踱了数步，缓缓道：“三才归元掌的秘诀在于批亢捣虚。‘三才归元步’只是“批亢”，若要‘捣虚’，非得三才掌不可。”她顿了顿道：“时辰不早了，我传你三招掌法。”

陆嫚嫚将掌法打了一遍，这三招掌法第一招名为：“人心惶惶”，第二招叫“天旋地转”，第三招叫做“三才归元。”史潇然依样画葫芦，练了数遍，方才学会。

陆嫚嫚道：“这‘三才掌’瞧来平常，须得与三才归元步合使，才见威力。若说‘三才归元步‘是一张弓，这‘三才掌’就是三支箭，‘三才归元掌’最难的不是做这弓和箭，而是如何把这三支箭射出去。”她言辞深奥，史潇然听得糊涂起来，只听陆嫚嫚又道：“‘三才归元步’虽难，但只须有些小聪明，也不难学会，“三才掌”瞧来更加容易。不过，如何用“三才归元步”发挥“三才掌”的威力，用这张弓射出那三支箭，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只因‘三才归元掌’处处不离一个‘三’字，故而心法也分为三重，‘无妄识’与‘太虚识’太玄乎，以你的资质，今晚领悟‘镜心识’，也就不错了。”

史潇然越听越玄，只觉一头雾水。陆嫚嫚笑笑，又道：“这路掌法一言以蔽之，关键在于洞察敌手的心意。若你能先行一步，看出对方的心意，你说会如何？”史潇然奇道：“世上真有这种读心术吗？”

陆嫚嫚道：“你知道伯牙子期的故事么。”史潇然道：“这个故事我却听过的，话说伯牙善于鼓琴，钟子期善于听琴，伯牙鼓琴，心想着高山，钟子期就说：‘巍巍乎泰山。’伯牙心里想着流水，钟子期就说：‘浩浩乎江河。’于是伯牙将钟子期引为之音，后者死后，伯牙终身不再鼓琴。”

陆嫚嫚叹道：“不错，这世上某些人天生就有洞悉人心的奇能，或能从琴声中品出鼓琴者的心意，或能一眼从字画中看出作者的心意。所以说，从招式中看出武学高手的心意，那也不足为怪。”

史潇然听得陆嫚嫚说了一通，大抵是什么怯除杂念、宁静心胸的吐纳之法。陆嫚嫚说完，又道：“天下武功，千奇百幻，但无论变化如何诡奇，出招者目的只有一个，所谓的变化不过是掩饰他的真实心意。所以说，你须得入凝寂之境，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不要被眼中的变化所迷惑，而要用心中明镜映出他的本意，只要能做到这一步，再厉害的武功，你也能从容应对了？”

她见史潇然兀自糊涂，不觉微微一笑，道：“你如今不明白，事到临头，自然了悟。你先坐下，以我传你之法，吐纳一回。”史潇然依言坐下，屏息凝神，吐纳数下，忽觉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百汇穴上，陆嫚嫚的声音细若文蚋，在耳边低低响起：“我将‘两仪阴阳劲’传之于你，用心听好了。”话音方落，一道热流从他头顶涌入，分流入四肢百骸。

“走阳矫，入肩井，通神阙、交会阴，上行鸠尾，下入轱辘，养玉枕穴，转膻中行，双龙竞走，斗于期门，入于丹田……”随着陆嫚嫚极轻极细的声音，史潇然体内真气鼓荡，奔涌疾走，经脉酥麻酸痒，诸味杂陈，但又无法动弹，只有听之任之，当陆嫚嫚说道：“此法无所不包，无所不至，至阴至阳，是为两仪内劲。”史潇然才觉顶上一轻，但体内真气已自成气候，充盈活泼，来去皆有次序，一时遍体舒缓，竟然舍不得站起；真气九转之后，史潇然灵光返照，智珠在握，混混沌沌，渐入无我之境。

“今天的小灶就开到这里，师姐给你下达指令，少年英雄大会，你一定要打进前八强！”

“多谢师姐！我定不辱命！”

“你把这三才归元掌练得滚瓜烂熟，进入八强应该不是难事，但若想再进一步，你须得小心几个人。”

“哪几个人？”

“你可记好了，有六个人将是我们夺冠路上最大的对手。一是少林寺空字辈第一人，小和尚空明（19岁），二是武当观的那个老实巴交的小道士古城（16岁），三是峨眉派带发修行的小美女沈月婷（18岁），四是唐门掌门之子唐宇翔（19岁），五是铸剑山庄少庄主任鸣（17岁）。”

“第六个人呢？”

“第六个人别说是你了，连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他就是逍遥谷的二徒弟时速！”

“逍遥谷？我听说上一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前四强分别是陆师哥、逍遥谷首徒顾清欢、武当观的大师兄方云锦，以及我的乔穆大哥。这位列亚军的顾清欢尤其厉害，和陆师哥对决了五百多招后才惜败一招，屈居第二。这逍遥谷是个什么样的门派？怎么平常不见他家的弟子在江湖上走动？”

“自禁武令颁布后，整个中原武林除了十大名门以及不服管教的魔教、邪教外，门派人数均不得超过千人。当前，仙宫四千多人、少林寺七千多人（含俗家弟子）、武当观五千多人、丐帮数万之众、五岳剑盟六千多人、峨眉派三千多人、铸剑山庄和唐门均在两千人左右、天机阁一千多人，唯独这逍遥谷全谷上下只有四个人（不含隐藏长老和小厮奴仆），还没有宣州城乡下的小武馆人多，真是浪费了十大名门的收徒名额。”

“才四个人！难怪我看不见他们的弟子行走江湖。”

“是啊，掌门鬼谷子、管家老胡、顾清欢、时速。逍遥谷传承的是战国纵横家的衣钵，每任掌门都叫鬼谷子，一脉单传，永远只收两个徒弟，一个徒弟负责继承掌门之位延续香火，另一个则浪迹天涯用平生所学匡扶济世。”

“鬼谷纵横我知道，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历代鬼谷子虽一人之力，却强于百万之师，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东周时代的苏秦与张仪、孙膑和庞涓都是鬼谷传人。”

“苏秦合纵六国，佩六国相印，逼迫秦国废除称帝的计划；张仪拥有雄才大略，以连横之术瓦解六国联盟，帮助秦国称霸乱世；庞涓勇武过人，所向披靡，使得原本弱小的魏国雄霸中原；孙膑乃孙武后人，智者无敌，围魏救赵，计杀庞涓，著旷世兵书流传后世。相比之下，如今逍遥谷的那两位高徒其实要逊色不少，那个时速就是一介武夫，好勇斗狠，难成大器！”

“那顾清欢呢？”

“顾清欢……顾清欢……”反复的默念着顾清欢的名字，陆嫚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醉人的红晕，像天边的晚霞，“顾大哥虽然比不上苏秦张仪那些奇男子，但他风流潇洒，玉树临风，青衫磊落，侠义心肠，温柔又强大，聪明又忠厚，是我心目中一等一的好男儿！”

“你们认识吗？”听着陆嫚嫚对顾清欢的各种溢美之词，史潇然的语气里已然带上了醋意。

陆嫚嫚浑然不觉，一脸娇羞：“每年春天顾大哥都会来仙宫拜访我爹，还会给我带好多礼物，我经常缠着让他带我去后山抓萤火虫。有一年春夏之交……”

陆嫚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全然无法想到对面的史潇然究竟是何种心境。

“小师弟，我喜欢顾大哥这件事一定要替我保密啊！毕竟师姐对你这么好，一直罩着你。”

“放心吧，师姐，过几天去华山我一定想方设法给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史潇然忍住内心酸楚，强颜欢笑。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岸芷汀兰美如画卷。树巅乌鸦啊啊而鸣，身边小溪波光粼粼，史潇然再也忍耐不住，别过脸去，泪珠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