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很多年以后，史潇然站在一片废墟的彼岸园中，他准会想起父亲送他上黄山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父亲带着史潇然走在郁郁葱葱的登山小路上。当时是大明宣德十年，次年即正统元年，垂拱而治的宣宗皇帝朱瞻基将在这一年驾崩，年仅九岁的朱祁镇将继承他的皇位继续统御万民，史称明英宗。比朱祁镇大一岁的史潇然现在正哭着鼻子踉踉跄跄的跟在父亲身后。此时大明开国已近七十年，历经洪武之治永乐盛世仁宣中兴，内有三杨辅政外有张辅戍边，正是河清海晏富强昌盛的美好时代。可即使是在这个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的时代，史潇然他们家依然吃不饱饭。
“儿啊，你也不要怪爹爹，去年年景不好庄稼歉收，家里面早就没有余粮了，你娘又卧病在床急需用钱。唉！你继续待在家里早晚都会饿死，只有考进黄山仙宫才是唯一的出路啊。”父亲满面愁容，“等你加入了仙宫签了卖身契，我们家就能得到一笔银子，有了这笔钱，你娘就能得救了，而你若成了仙宫的人也算是前途无量，以后得了空也能下山探望爹娘……”
史潇然哭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去什么黄山，我不要离开爹娘！”
“爹也舍不得然然啊，家里面就你一个孩子，把你卖了就像用刀剜下爹娘的心头肉一样难受啊！想当年你出生那会儿，爹还特地花了十文钱请村口那酸秀才给你起名字呢，一眨眼你都已经长这么大呢……”
“呜呜呜……爹……我要回家！”
父亲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史潇然的哭闹，拉着他的手径直向前走去。不多时两人就已走到了黄山仙宫的南天门前。
和别的门派不同，黄山仙宫没有霸道的占据整个山头，而是仅将天都峰、莲花峰等主峰设为道场严禁旁人出入，其余地方则由全民共享，仙宫也不加过问。这南天门位于天都峰的脚下，正是通往仙宫的正门。
看着这气派恢弘的南天门以及周边的石墙，史潇然惊的立刻停止了哭喊。他打出生自现在可从没见过这么宏伟的建筑，虽然这只是仙宫建筑群的冰山一角。
史父也心想：把城墙起到山上，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仙宫可真是财大气粗。
“站住，前方道门净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几个道士模样的人立马迎了上来。
“各位道爷，在下是黄山脚下十八里铺的村民史大柯，最近听说仙宫正面向五湖四海招收根骨资质俱佳的习武好苗子作为弟子培养，这才特地带着我儿前来。”
“你可知这孩子若是做了仙宫弟子，便要和仙宫签订卖身契，以后再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为首一个高瘦道士看了眼史潇然道。
“这我自然知道，我们也是迫于生计才准备让这孩子另寻一个好归宿啊。”
“你们运气不错，上面拨下来的招收名额还剩最后几个，若是来晚了，仙宫下次招人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那道士指着史潇然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史潇然。”史潇然怯怯地发出稚嫩的声音。
“史潇然，你随我进去接受仙宫考核。史大柯，你在外面等着。”
“爹爹，我怕！”史潇然回头望向史大柯。
史大柯鼓励道：“我儿莫慌，好好努力，你一定能通过测试光耀门楣的！”
那高瘦道士将史潇然领进了南天门，史大柯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铁门之内，心里面五味杂陈，担忧、不舍、紧张……究竟哪种更多一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记得，那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自半山腰吹来的山间之清风令他好不惬意。
史大柯就这样自午时等到了日暮黄昏，高瘦道士这才领了史潇然出来。高瘦道士明显的喜形于色，史潇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看不出悲喜。
“怎么样呢？”史大柯关切道。
“本次考核分三门，第一门测验其武学天赋，我们在一个时辰之内将仙宫最粗浅的入门功夫‘仙宫长拳’传授与他。一个时辰后，再让他把所学招式使出来，他只能记得七成，在这七成里，还有三成的招式记错了，一成的招式使得很不连贯，动作生涩无比，令郎在这方面的资质很是平庸。”
“啊？”史大柯闻言心下不由一紧。
“第二门考查其实战能力，由我亲自出马。我让潇然利用刚刚所学的长拳和我进行拆招、喂招，他虽然招式杂乱毫无章法，却能在作战中独辟蹊径，做出了不少奇怪的动作让我很多招数落空，硬是在我手下支撑了十几个回合，可以说是非常优秀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史大柯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高瘦道士笑道：“更可喜的还在后面呢，第三门探知其根骨脉络，由我们仙宫功力深厚的陈前大师操刀。陈大师将内气送入这孩子体内，让自身真气在潇然的十二经络、奇经八脉、四百零九个穴位中流转了一周天后已是满头大汗，头顶雾气蒸腾。他刚一收功，便大声叫好，说自己的真气在这孩子体内畅通无阻，毫无滞涩之感，这孩子的根骨异于常人，日后修炼内功积蓄内力必将事半功倍，打通周身经脉也要比旁人容易许多，是难得的练武天才，值得我们仙宫好好培养。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啊！连陈大师都羡慕得紧呢！”
“什么？我儿子竟然是传说中的武学奇才！”史大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呃呃，武学奇才谈不上，只能说是优秀人才，毕竟这孩子机变有余而聪颖不足，体质虽好脑子却看起来笨笨的。”高瘦道士尴尬的笑道，“要说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咱仙宫还真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少宫主！那孩子刚出世就凭着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真气自行打通了任督二脉，简直就是武曲星下凡张三丰转世！”
“这种神仙般的人物咱自然比不上，但我们老史家能出了然然，也是祖上积德啊！”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下山去吧。潇然以后就是我们黄山仙宫的内门弟子啦。”高瘦道士说着就扔了一锭银子给了史大柯。
“哇！好重！这……这可是十两纹银啊！不是说把孩子卖给你们只能得一两银子吗？”史大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外围弟子才是那个数，潇然因天赋异禀被破格录用为内门弟子，身价自然翻十倍。”
“不知这外围弟子和内门弟子有何区别？”
“这些就是我们仙宫的事务呢，与你这外人无关，你下山去吧。”高瘦道士不耐烦道。
史大柯一把抱住史潇然哭道：“儿啊！你好好干，等干出一番事业再下山来看看爹娘，永远别忘了家在哪里！”
说完他便抱着银子欢天喜地的下山去了，只留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史潇然在原地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