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斗群仙祸患隐宥纵,摧至宝宾主尽欣欢。
王时行此时已经陷入对此等异宝的渴求之中。李诀虽然答应对方全力出手,但他更多心力还是要用在推衍上的。毕竟家师赵神算,斗法斗力可并非自己所长之事。
李诀此刻还是很警惕的,既然是这般涉及到合道的大机缘,那么他们这些小辈,是否闯得太过轻松了?
总不能真的因为此地结界年久失修,或是缺乏仙力维持,方才让自己这些人捡了漏?对此李诀是不信的,放在旁人身上或许可能,但放在此时已经在猜疑天道的李诀身上,只会让他更觉异常。
李诀已经做了极端打算。要么此地是一处大能安排的陷阱,引他们这些后辈修士进来送死;要么此地就是天道给自己送来的又一处麻烦,得让自己促进某件事情的发展。
他仔细探查了此方空间,并未发现有其他布置,一切都显得过于简单了,当真就好像一位痴迷于炼丹以至于最后走投无路的修士,曾经在这里渡过了人生最后的时间。
但李诀并未有半分松懈,几样护身用的至宝已经悄然催发,虬须剑也已经与他心意相连,若是此地丹灵有异,那么有仙剑开道,他李诀瞬间便可冲出此方空间。
李诀忽而意识到此地最大的破绽,便是那处结界了。
明明所用道法无比玄妙,却偏偏被他们这些小辈轻易破开,这怎么不可能是陷阱?
李诀祭出霁月剑,将结界再次划破,之后便以剑锋将那处缺口维持起来,一旦结界有任何异变,他李诀便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众修士见李诀如此作为,也都立刻意识到此间诡异,纷纷祭出宝物将那处缺口扩大并稳定,以防备此地当真是陷阱。
李诀犹不放心,见此处结界空缺已被众人稳定,便驾驭霁月剑继续在岩浆池内上下游弋,这般灵宝得了主人示意,已无须过多心神控制,便能时刻维持对周遭的探查,确保主人李诀所在之地与外界毫无阻隔。
在李诀继续维持探查时,此地的中洲修士都已彼此提防了起来,这般重宝灵丹何等价值已经难以估量,最终很有可能牵动各方势力背后的大能,他们这些小辈此时要做的便是防止其他人捷足先登,为自家宗门创造出出反应时间。
那真游宗修士此刻却显得最为云淡风轻,在他们看来,有这方宝鼎在手,一切局面尽在掌控,只需等个合适时机催动宝鼎,将那灵丹收走就是了。
最先动手的是此地明面上实力最强的一方人马,足足三位长生境两位仙人境,他们此时优势最大,最有可能在众仙当中夺得灵丹,故而不愿拖延时间,等到各方大能齐聚。只见其中境界最高的那位修士飞身掠向灵丹,他的其余四位同门则在侧翼护卫,以防止旁人出手袭扰。
见有人率先出手,其余修士也自不能坐等灵丹被夺,那当先一人起初速度无匹,但瞬息之间,他的身形便宛如凝固在空中,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他回身怒视,却不知是何人施展了这般镇压乾坤的手段,竟令长生境修士都无法行动。
却见众人当中走出一位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子修士,向那位冲在最前方的修士遥遥行礼致歉,就差没带着哭腔开口道:“这位道兄,小女子多有得罪,实在是山门有命,不得不从……”
见到这位女修士,王时行暗中与李诀提醒道:“这位哪里来的山门,她可是野到没边的野修,等下斗法尽量和她保持距离,这位姑奶奶是真的敢玩命的。”
李诀对在场修士都不以为意,今日但凡有半个人碰到他李诀的道躯,那都算逍遥宗给的宝物太少了。
却见这女修士只是留了个化身在此言语,吸引各方注意,真身早已遁入虚空,已是即将靠近那枚灵丹了。众修士自然不是傻子,那女修身真身方一显露,便有数道凌厉无比的术法神通袭去,迫使她再次身形化虚,消失于灵丹附近。
王时行对于当下这些小打小闹的斗法只是旁观,他是经常在山门外游历夺宝的,对眼下形势自有把握,故而他真正在意的,只有真游宗修士,或者说是那方宝鼎。一旦那口宝鼎被催动,各方修士未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合理应对,那么时局将再无转圜余地。
王时行请李诀施展阵法替自己遮掩气息,自己则在袖中暗暗催发一张四象镇灵符。
此符乃是他玉箓宗灵符山上某位祖师所绘,虽然效果极佳,但仙力和心神消耗不可谓不小,便以王时行当下之境界催发起来,也颇为吃力。然而为了应对真游宗众人手中的宝鼎,王时行却也不能有半分托大,唯有第一时间使出这般大符,及时切断对方修士和宝物间的心意牵引,方能多一分胜算。
那名女修士当真如同王时行所言,属于那种野到不能再野的野修,对方见那灵丹被众人看得紧,便不再妄图速求宝物,开始不断袭扰其他修士。
各仙宗弟子即便气量再好,却也遭不得这位招招阴损、且好像毫无休止地偷袭,他们本是来夺宝的,又岂是来受这等野修的气的?一些道力稍弱的仙人境修士,此刻已然是负了伤势,见状,众修士都默契无比地调转矛头,开始针对那名不知死活的野修。
真游宗的修士抓住众仙出手围攻那野修的间隙,忽而祭出宝鼎,直直向那灵丹扣去。
那方宝鼎看起来本就是青玉质地,此刻在其中阵法的加持下更是青光萦绕,竟将周围空间都映照得如幽碧泉水一般,令各修士都觉得心头一寒。
此刻众修士回过神来,但再想出手拦下这方宝鼎却已是晚了。
电光石火间,王时行袖中掠出一抹四色夹杂的流光,不待真游宗修士有任何反应,便已被这道四象镇灵符之威能笼罩,继而失去了对那宝鼎的掌控之力。
但那方宝鼎本就是仙兵,灵智不凡,此时即便失去了与操控之人的牵引,却仍旧向那灵丹掠去。然而虬须剑的一缕剑气已经斩来,瞬间将那宝鼎斩飞数百丈距离。
众人都是一惊,怎么还有一位剑仙在场?
且他们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到对方出手的时机和方位。唯有李诀身边最近的王时行此刻汗毛倒竖,他自然知道此剑从何而出,毕竟李诀近乎是贴着王时行的道躯递出这一剑的。
竟然也是一把品秩奇高的仙兵!
王时行自觉,方才李诀这一剑若是斩向自己,自己即便不死,恐怕小长生境的无垢道躯也就保不住了,那之后便也唯能任由对方拿捏在手。
李诀则也在一旁惊叹这把仙剑当下之威能。自那日在具区泽上空,齐瑛前辈助自己得到两缕虬须后,他一直都在温养祭炼虬须剑。当然,所谓的炼剑,也就是他李诀旁观这把仙剑不断蚕食虬须当中所含天地精华和道韵。李诀最多的参与,也不过是偶尔与剑灵聊上几句,给那剑灵前辈逗个乐,解解闷。
“剑符?”
真游宗修士喝问一声。他已然是认出了王时行的来历,玉箓宗可是中洲有数的符箓大宗,出自玉箓宗的大符层出不穷,其中不乏这类蕴含剑道真意,可以模仿剑修出剑之威能的“剑符”。
王时行见这位道友还挺“见多识广”,将李诀递出的一剑错认为剑符,便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露出淡淡笑意,负手立于李诀身前。
他这此时这般云淡风轻当然是装出来的,先前他全力催动那张四象镇灵符已经让他形神俱疲,哪里还有心力去施展剑符?但既然李诀不愿暴露身份和实力,那他王时行可不能错过这般“立威”的机会。
真游宗修士此刻已经“唤”了宝鼎在身前,倒是货真价实地开口唤回来的。毕竟镇灵符的威能犹在,导致他们与宝鼎无法心意相通,甚至不能灌注仙力来催发宝鼎中所铭刻的阵法,当下他们与那宝鼎之间,竟然只能同凡人那般彼此开口出声进行交流。当然,这几个修士还没蠢到真当着众修士面和宝鼎“聊”起来。
其余众修士自然都在揣度王时行这张“剑符”的威能,催发时近乎是无声无息,且让那方以防御著称的“王八壳儿”都吃了苦头,若这玉箓宗修士身上再多几张这般大符,那么今日夺宝,可就没什么悬念了。
王时行当着众修士的面,以右手从袖中捏出一沓符箓,在左手掌心轻轻拍打。
此地修士一见这些符箓宝光流溢,似乎都不比方才的那两张大符品秩低了,便都面色凝重起来。
王时行虽是玉箓宗当代天字号亲传弟子,身上却也不该有如此多的上品符箓,此时李诀也不确定对方从何变出这么多“祖师真迹”。
唯有王时行自己心里清楚,这看起来厚厚的一沓符箓,唯有首尾几张是真品,其余不过些充数的黄纸罢了。在他刻意催发仙力的掩饰下,若在场没有专修符箓的修士,倒也能唬一唬人。
王时行正自威风,就差没撂上一句:“这般符箓,搁在我们玉箓宗里,当手纸用都看不上的……”
李诀有理由相信,对方之所以没有开口,不是觉得此时不宜显摆,而是心中嘀咕着好几句台词,不知道该选哪一句呢。
正此时,那名女野修自李诀二人身旁显形,一掌正中王时行后背。
此女修最是擅长乾坤之道,先前既能定身长生境修士,此刻也能助她自身移形换影,若是不集中精神防范,当真容易吃亏。
王时行虽然有李诀的阵法护持,自己也有护体至宝,在这一击之下,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势,吐出一大口血来。
众人这才发现,这王时行方才用出四象镇灵符后,消耗颇大,此前故作高深状,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恢复真元呐。
见王时行暂时彻底失了出手之力,李诀便知此刻他们二人已经是在场最为弱势的一方,众正道仙门弟子虽然不会继续为难,但那名邪修却依然阴魂不散。对方显然是知那灵丹难以获取,准备在他二人身上找补回来了。
李诀不再犹豫,祭出吴渔赐下的阴阳八卦阵盘,将两人身形护住。
这般阵盘乃是吴渔夫妇二人将自身大道显化,用些上等仙材承载所得而来。本身虽然只能用上一次,但胜在制造简便,数量颇多罢了。先前李诀在东海问剑之时,已经体会过这方阵盘的威能,因其本质是阴阳道法,故而可以任催使者心意而动,除了阵基以外,没有任何定形定势,比一般的防御至宝要灵活上许多。
像先前此处那般一隐一现、各有分工的结界,李诀凭此阵盘中的阴阳大道,也可以轻易做到,且要远比此处结界更为高明。
李诀催动阴阳道法护住自己和王时行,他本欲就此离去,或是在远处旁观,但王时行显然已经动了真火。只见他又捻一张符箓,口中念诀稍加催动,那符箓便化为浑身光芒大作的披金甲,持双刀之力士。
王时行虽然道躯受损,但元神无碍,此刻催动这位金甲力士并不吃力,他眉头紧皱,一面催动金甲力士,一面四处探查那名女野修的踪迹。
李诀完全相信王时行这般符箓修士,即便道躯受伤,但依旧有能力斩了那名不知死活的野修,但他还是提醒道:“王兄,我这阵盘只能催发一刻钟。”
并非李诀没有其他手段,只是在此地到底局势不明,且很有可能毫无收获,再浪费时间和宝物,确实不值当。
王时行同李诀点头,传声道:“我只出手一次。如若斩她不成,我们便去远处等老祖来此地。”
此地众修士见李诀二人祭出护体至宝和金甲力士,虽然气势滔天,却只针对于那名野修,便都各自交好,这双方死斗起来,他们却可以专心去夺那灵丹了。
这尊金甲力士任何人看来都绝非凡物,极可能是以某位远古大能的真身法相做的符胆,虽然催动起来缺了些灵性,但威慑小长生境修士还是足够的。然那野修犹不知趣,非要再试试能否绕过此间阴阳道法,近身给那王时行致命一击。
李诀任由对方闯入阵盘笼罩范围后,方才催动道法威能,以阴阳二气将对方完全包裹。
王时行察觉对方被困,大笑着催动那金甲力士一刀挥来。
这一刀威能着实不容小觑,竟让李诀手中阵盘都有所崩坏,眼看着是撑不到一刻钟了。
那女野修自肩膀挨了一刀,长生仙人之无垢道躯已经断作两截,但对方好似并未受太重的伤势,又瞬间没入虚空之中,这次,她倒是不敢再来掂量李诀二人之道法了。
李诀此刻倒是有些遗憾,自己到底是道境太低,道力太弱了。以往在九泽洲闯荡,随时有山门依靠,还可凭借自身本事对敌,如今到了中洲,竟然唯能靠着一身宝物,方能有所施为。
但凡李诀自身道力再高些,方才与王时行同时出手,那么这名野修可就未必有机会逃走了。
王时行则有些气愤难平,他此次夺宝,先后用了两张珍贵无比的符箓,结果非但未曾得到灵丹,竟还让这野修害的脸面全无。
但王时行却也是信守承诺之人,他既然答应李诀只出手一次便不再犯险,二人便一同飞离此地,到上方岩浆池内隐匿身形,静待各方大能前来为此次夺宝盖棺定论。
过不多时,几股磅礴道韵在此地上方显现。想必就是各方势力的老祖辈现身了,也不知这些大能如何做得交易,最终这枚灵丹归入真游宗所有。
此时,一阵熟悉的女声自李诀心头浮现:“家主对此物可有兴趣?”
李诀眉头微皱,这声音,可不就是中洲之齐瑛么。
李诀担心自己表露了对这枚灵丹有所企图,对方便会出剑抢夺,便答道:“齐瑛前辈,我此次只是与友人一同来此历练,并无贪宝之心。”
齐瑛传声道:“那我就毁了此物吧。若是让真游宗那群货色得了便宜,老娘心中当真不痛快。”
不待李诀有任何回话,一道如虹剑气瞬间贯穿此处岩浆池,将那枚灵丹斩作齑粉。
见宝物被毁,中洲各大能都是眼含笑意,当然,除了真游宗某位吃了个哑巴亏的老祖。
他方才许诺给各仙宗的好处都已交出去大半,此刻到手的合道灵丹就这么没了?
讲理,去跟最不讲理的齐氏剑修们讲理吗?再说了,这些姓齐的家伙,近来也不是第一次坏他们真游宗好事了。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毕竟对方虽不敢在中洲随意惹事,但只针对一两家口碑不佳的仙门出剑,当真是没人来替他们出头的。
李诀忽而心中有感,便向一旁同样乐不可支的王时行开口道:“道友,送你一样礼物如何?”
王时行正疑惑李诀为何此刻要送自己礼物,却见李诀已经从袖中抖搂出那位正在辛辛苦苦缝补道躯的野修了。
李诀自己也不知齐瑛何时将此人塞入自己袖中的,但既然到了自己手中,也不妨送与王时行做个顺水人情。
王时行顿时更加开怀,笑道:“多谢道友和道友山门前辈的美意了。”
王时行将那被施展了某种定形术,身形只如手指般长短的女野修提在手里晃荡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道友,永绝后患的道理我懂,但是我总觉得此刻杀了她,有些不爽利。不若就此放她离去,日后我二人伤势痊愈,再一分生死,如何?”
若是李诀自己结的仇,这女野修根本没机会活着从他袖子中现身,但既然王时行有此意,他也不好劝阻。
远处的齐瑛则是遥遥传声一句道:“善极。”
这类纵虎归山,养虎为患的趣事,自古以来只有他们齐氏做得最多。
某个被齐氏族人灭了满门的、自己因资质尚可而被仇人要求必须前去寻仇的、当下在中洲某地苦修的崔姓刀客若是知了此事,也一定觉得很赞。
只是可惜,被齐氏族人要求复仇的崔折、被齐圳资助的魏金丹、还有今日被王时行放过的这位女修,日后都要辛苦某位可怜的李姓剑客……
那被齐瑛一剑斩碎的灵丹也同样并未彻底消散,一缕真意好似无形无质般裹挟在剑气中,遁去更深处的地底。
“老夫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