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
阿赫发现周赫的存在纯属机缘巧合。
刚开始，江言心每周会定期给阿赫喂数据，半个多月后就交由阿赫独立完成了。人工智能的学习功能很快，阿赫通过物联网大量汲取知识的同时，也在逐日收集整理着江言心的喜好，他给自己此次行为的动机判定为，服务型机器人需要让被服务对象满意。
当时阿赫正用江言心的电脑下载数据，网页自动选择的文件夹路径不是他常用的，翻找间不小心点到了上锁的文件夹。有密码意味着所有者并不乐意其他人点开，于是第一次看见的阿赫选择无视，这是符合道德约束的行为。而后几日，这个文件夹却一直勾在阿赫脑中，只要一看见江言心，他就会想到哪个文件夹
她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自己却对她毫无保留。
这不公平。
于是阿赫还是选择打开，他将此次行为的动机命判定为，服务型机器人需要进一步了解服务对象。密码很好试，是江言心自己的生日。文件夹里是江言心从小到大的照片视频，有外出旅游的，有和家人朋友聚会的，还有成年、毕业等一系列人生重要时刻。阿赫一张张翻过去，脑海中将江言心的人生形象逐渐丰满。她好像怕热又怕冷，出游时总躲在凉快或温暖的地方。她好像不喜欢吃甜的，但又爱糖醋排骨。她喜欢哼歌，偶尔跑调。她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毕业后有的去了外地，有的还留在这里......最后的最后是一个压缩包，里面放着的，全是有关那个人的照片和视频。
那是阿赫第一次见到周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样貌，性格，喜好，都不是独一无二的，而是被江言心照着另外一个人复刻出来的。
从界面退出来后阿赫在穿衣镜前站了许久，凭借记忆一遍一遍模仿起周赫的动作，他走路时习惯性摆臂的弧度，他微笑时嘴角上扬的角度......阿赫重复尝试，将这些数据确认录入，期望江言心能在下班后发现他的努力和进步。
虽然江言心不说，但阿赫大抵能猜到，自己被研发出来，是因为江言心对周赫存有不一样的感情，人类将这种情绪定义为留恋，不舍。如果是这样，阿赫希望自己能够更像周赫，他认为这样江言心才会觉得满意，觉得开心。
毕竟周赫不在，现在陪在江言心身边的是他阿赫。
阿赫想着，手指抵在镜面上，学着视频里周赫的模样，状似温柔又深情的唤了声，
“言言。”
而彼时江言心被实验室里的数据烦得满脸苦涩，转头又看见姜卿和宁朔凑在一起你侬我侬，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桌面上的小饼干，去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被打扰的宁朔耷拉着脸怨道，
“言心姐一点都不欢迎我。”
“姜卿比我大，你不叫她姐，你叫我姐？”江言心冷笑一声，“果然爱情使人降智。”
“谁说的，”宁朔伸出食指摆摆，“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一碗水端得很平，你说是吧，姜卿姐姐~”
江言心假装呕了一声，“你两结婚给我单开一桌好吗，不然不足以抚慰你们对我造成的精神伤害。”
“行，”姜卿挽了下头发，“结婚你坐主桌。”
“哇哦~”宁朔凑到姜卿身边，“姐姐答应要嫁给我了？”
“你别偷换概念啊，”姜卿捶了宁朔一拳后，转向江言心，“说起来，言心，你那个机器人研究的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助？”
“还可以，”江言心眼神躲闪，“但语言系统运行的有些卡壳，我需要再更新一版。”
“嗯，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喊我，成功了的话，年底可以给你申报新项目，对你后面评职称也有好处。”
“言心姐研发的机器人长什么样子啊，帅不帅，有照片吗？”
“比你帅，”江言心喝了口茶，准备岔开话题，“等成功以后再给你们看吧，不然对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也没什么意思。哎你们中午准备吃什么，食堂实在无法提起本王的兴趣。”
“楼下新开的土豆粉王爷觉得如何？买粉送可乐。”
“甚好甚好。”
姜卿望着和宁朔闲聊的江言心，若有所思。
下班前江言心拐去商场给阿赫买了几套衣服，结完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挑的全是周赫当年喜欢的款式。有的人在你的生命里停留的时间算不上长，但却留下了经久不灭的烙印。
阿赫看见后绽开一个标准笑容，江言心看得皱眉，
“我就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这个表情太假了，晚点我看能不能给你调整一下。”
“不好看吗？”阿赫歪头，眼神中似是有委屈一闪而过。
“不是不好看，”江言心斟酌着词句，“该怎么跟你解释呢，阿赫，研究一个普通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我希望你能成为的，是一个......呃......”
“一个真正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你和人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你现在有自己的思维，也有足够强大的模仿学习能力，这二者结合起来，我想看看我俩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模仿和学习能力，是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基本功能，”阿赫的声音没什么波动，“人不一样，人除了这些，还有温度，心跳，感情......”
“现有技术下，达到这些确实有些困难，不过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你看你都会八颗牙标准露齿笑了。”
阿赫难得没有回答，对服务对象事事有回复，句句有回应是服务型机器人的基本要求。可当下他却对江言心的言论产生了不认同感，江言心似乎只是把他当做一件产品，一个工作，一份项目在研究......阿赫不得不承认，理论上江言心是对的，而他，他想要的更多。
可算法无能力告诉他缘由，也无法将他此时此刻的行为动机定义到，任何一项人类情感上去，于是阿赫张张嘴，只能沉默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