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机器的感情
感情是最难模仿的。
阿赫刚开始在其他方面表现得十分完美，能无障碍交流，能自主行动，除过人体所需要的摄入营养和新陈代谢环节，阿赫基本与一个生物属性上的人无异。唯一的缺憾是，他没有感情。阿赫的所有行为动作，都是基于程序计算后的最优解，水开了关火，菜冷了倒掉，红灯停绿灯行，阿赫一板一眼地在人世间走流程。
江言心私下里问姜卿，技术发展到现在，又没有什么可以让机器人拥有感情的课题。彼时姜卿还对江言心手上的课题不了解，只站在科研的角度告诉她，暂时还没有权威的文献可以解答她的问题。
“但是机器人一旦拥有了自我意识和情绪，会对我们当下社会的伦理道德产生很大冲击的吧？”
“话是这么说，”江言心翻着平板上的数据，“可一个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机器人对于开发者来说，和造了一台高级电脑有什么区别？人工智能发展到现在，如果一个仿生机器人可以做到让人分不出他究竟是真人还是假人，那才算得上是历史性的飞跃啊。”
“科学技术上是这样的，但道德伦理上，我觉得还是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姜卿拍拍她，“我不反对你研究，但你的思想很危险啊，小同志。”
“我也就是想想，师姐，就我那半吊子水平，你又不是不清楚，”江言心拉过椅子坐近，凑到姜卿身边，“八卦一下，您和您那位小奶狗怎么样了？”
“有的人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倒来管上我了。”
“男人只会影响我项目进展的速度。”
姜卿笑笑，闲聊了两句后离开了实验室
等江言心忙完手头事，再去见到阿赫，勤劳的机器人已经将家里的卫生打扫好，饭做好了。江言心心下复杂，不知道该夸奖阿赫勤快，还是该觉得自己对机器人的设定有些不够全面。她本意不是如此，她也不想让阿赫仅仅只做一个家政机器人。
于是饭后江言心把阿赫带了出去，遵循三人中必有一熟人定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江言心还是让阿赫带上了帽子和口罩。遇见相熟的人问起来了，江言心也只说这是老家来投靠他的亲戚。阿赫静静地跟在江言心身后，注视她和旁人交流，这是他自睁眼后第一次接触江言心以外的人，上了年纪的阿婆拎着一把鲜嫩的葱，刚刚放学的孩子聚在一起玩游戏，还有吵架的情侣互站在路口互相数落着这些年来的伤口。江言心换下了工作服，穿着最简单的休闲衣，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吻过她脸颊，又落到阿赫额上。
可惜他感受不到温度。
阿赫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江言心的每一个表情，在心里逐字逐句复述她的每一句话。江言心遇见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会笑，不喜欢的人和事不会当面发飙，只会在对方走后，暗自吐槽两句。阿赫歪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刚才水果店的老板说了你不喜欢听的话，你没有生气，也没有指出来。”
“一天就二十四小时，动不动生气，我还活不活啦，”江言心伸了个懒腰，“再说了，邻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着为了一两句没意义的话去和别人吵架，而且他也是无心的......你怎么突然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哦。”阿赫点点头，“你带我出来，我学习人类。”
江言心失笑，阿赫很聪明，当下虽然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案能够让阿赫一夜之间拥有人类的情感，但人工智能自身的学习，模仿，成长能力，在这个领域上也是有成功案例可循的。江言心带阿赫出来也是想看看，出于她手的人工智能，究竟能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
“学海无涯，所以阿赫同学今天学到了什么？”
“你们，喜欢说假话。”
江言心哽住，无奈道，“这个论断不正确，我建议你不要录入数据库。”
“哦。”
“谎言也有好有坏，”江言心望向阿赫的眼睛，再一次想起了周赫，声音有些缥缈，“如果为了一个人好，偶尔撒谎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阿赫歪头，眼中有蓝色划过，“那你会骗我吗？”
“小同志，”江言心打了他一拳，“走路还没学会，就想来套我话了?”
阿赫学着她的样子，握拳抬手在江言心肩头碰了一下，“这个是，友好的意思吗？”
“嗯？你说这个呀，呃，不用力的话是，用力的话，属于打架。”
“我不会打你的。”
“......你打我我就给你恢复出厂设置。”
“知道了，”阿赫点点头，“你创造的我，那你是我的妈妈？”
闻言江言心表情裂在当场，“你我之间，倒也不必如此论辈分。”
“那我叫你什么？”
“你前几天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呗？”
“不，”阿赫摇摇头，“我刚刚听他们，都有昵称，你叫我阿赫，那我可以叫你，阿心吗？”
“好难听........”
“言心？”阿赫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试探着又叫了一句“言言？”
听见这个许久未曾被人喊过的名字再次响起在耳边，江言心怔住了，面前人的样貌如出一辙，可阿赫究竟不是他，他没有温度没有心跳，他只是被她一手做出来的，周赫的替代品。
“你....”江言心张张口，“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阿赫应下，仔仔细细观察着江言心的表情，他猜得没错，那个放在江言心电脑上锁文件夹里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应该是他的本体。他在那个男人在视频里叫江言心言言，江言心笑的很开心，如果他学着那个男人的样子对她好，模仿他的语气，行为，江言心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阿赫想着想着，第一次在江言心面前走了神。
而江言心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察觉到阿赫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