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怀鬼胎
杨所修自玉熙宫出来后,魏忠贤立即迎了上去。
“皇上召你何事?”
魏忠贤打着灯笼,将杨所修拉到一处隐秘的角落,烛光下映照着魏忠贤那发红的眼睛。
“干爹放心吧,和您老预料的一样,皇上一直在问崔呈秀的事,我就按干爹的吩咐,一五一十陈奏上去了。”
魏忠贤嗯了一声,“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崔呈秀是崔呈秀,厂臣是厂臣,什么阉党魏党,都是东林邪党在造谣生事,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厂臣还是忠心的。”
“皇上真这么说的?”
“儿子不敢欺瞒干爹。”
魏忠贤仍旧将信将疑,不过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皇上还说什么了?”
杨所修眯着眼笑道,“皇上还夸干爹呢!”
“夸我?我可不敢当!”魏忠贤的得意稍纵即逝。
“皇上令我不要再弹劾崔呈秀,说现在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际,崔呈秀又管着兵部,责任重大,还让我协助崔呈秀...”
“协助崔呈秀?什么意思?”
魏忠贤立即警觉起来。
杨所修道,“皇上特旨擢升我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御史。”
“嗯?”
魏忠贤一双阴鸷的死鱼眼闪着精光,仔细思索着里面的弯弯绕绕。
“干爹,你说我干还是不干?没干爹的支持,我这个侍郎也干不好,干爹若是不允,我明日就递交辞呈...”
魏忠贤抬抬手,止住杨所修的话,目光灼灼却更加阴冷了。
“干肯定要干,为什么不干?干爹本就打算推举你任兵部尚书,崔呈秀如果有事,你正好可以顶上去,兵部尚书就是你的!皇上如果不追究崔呈秀,你们一个尚书,一个侍郎正好共事,以后兵部便是我们的天下!”
杨所修心中冷笑,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咦?等等。”
魏忠贤琢磨了片刻,忽然发现这里面不味道不对,死鱼眼狠狠盯着杨所修,“这里面藏着猫腻!”
杨所修心头咯噔一下,但迅速镇定下来,“有何猫腻?”
魏忠贤眉头紧皱,干涩的双唇透着阴狠,“倘若皇上要拔擢你,完全可以明发上谕,为何要秘密召见?还选在这个地方?”
杨所修心思缜密,早想到魏忠贤有此一问,从玉熙宫里退出时就想好了说辞,讪笑道,“干爹不知,皇上此举不在您,也不在我。”
魏忠贤一怔,“何意?”
杨所修道,“皇上想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魏忠贤眉头皱的更紧了,目光显出了迷茫,“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
杨所修道,“徐应元。皇上对徐应元起了疑心。”
“他?”
魏忠贤不再说话,但内心却跌宕起伏。
今晚皇帝秘密召见杨所修,给他通风报信的正是徐应元!
要说魏忠贤和徐应元,算是相爱相杀的老冤家了。
二人年轻时一起上过青楼,一起下过赌场,又一起进宫当了太监。
入宫三十年来,魏忠贤一直是惜薪司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太监,而徐应元先到御马监后去内官监,继而摇身一变,成了信王朱由检的贴身太监。
魏忠贤本想凭着多年的老关系攀上徐应元,结果徐应元对魏忠贤始终不冷不热。
造化弄人,魏忠贤的对食客氏成了天启奶妈,魏忠贤鬼使神差最终成为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徐应元的态度也随之转变,转而对魏忠贤阿谀奉承。
魏忠贤睚眦必报,同样对徐应元不冷不热,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世事变迁,波谲云诡。
天启骤然驾崩,信王继位,是为崇祯皇帝。徐应元也随之鸡犬升天,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现在角色再次互换,魏忠贤不得不放下身段,再次讨好徐应元。
冤家啊!
好在徐应元贪财,他用金钱开路,买通了徐应元。
收回思绪,魏忠贤又问道,“照你的意思,皇上知道徐应元给我报信,皇上知道我随你来了?”
杨所修道,“皇上没有明说,也没有问我,怕是知道了。”
“何以见得?”
“因为在大殿内的不是徐应元,而是高时明!”
“什么?!”
魏忠贤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知道他和徐应元有几十年交情,这不算秘密,朝野上下都知道。
但是徐应元给他透露皇帝行踪,那就是大辟之罪了。
魏忠贤明显紧张起来,“皇上可曾怀疑你我之间的关系?”
杨所修自嘲道,“干爹忘了,我杨所修本就是干爹身边的边缘人物,干爹让我上奏疏弹劾崔呈秀,不正是看中这一点吗?皇上根本没把我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魏忠贤惨然一笑道,“你虽是闲子,但不是弃子,关键时刻能勘大用!”
杨所修表面上敷衍,心中早已将魏忠贤骂了八百遍,当初对我弃之如敝屣,如今到了危急关头,又想拿我当棋子投石问路,随时做好牺牲我的准备。
现在可到好,嘴巴一张一合,两眼一翻,就成了你魏忠贤的赏识重用。
攀附魏忠贤,无非就是想要那荣华富贵,既然皇上已经给了,也就没必要躲在魏忠贤这朵云彩下。
更何况,还是一朵随时会烟消云散的乌云。
因而从玉熙宫出来的路上,杨所修就编好了这番说辞来搪塞魏忠贤。
前一秒,春风拂面,你好我好。
后一秒,十面埋伏,危机四起。
万岁爷和魏忠贤,他坚定不移的站在了皇上这边。
回到家,杨所修兴奋地一夜未眠,翌日卯时刚过,便迫不及待坐着抬與,捧着皇上的亲笔朱谕到内阁,补了上任兵部左侍郎和都察院右都御史的程序。
此时在内阁值班的是阁臣李国普,李国普同时还挂着礼部尚书衔,是被朝野定调的“内阁三个半阉党”的那半个。
清流给李国普的定性是:“攀附阉党,尚存良知。”
李国普见杨所修捧着皇帝亲笔朱谕不敢怠慢,立即签了字,让他直接去兵部报到。
兵部三个堂官除了崔呈秀这个兵部尚书,兵部左侍郎空缺,兵部右侍郎告病在家。
崔呈秀近日被杨所修这几个言官骂的狗血淋头,也是好几日没有在兵部露面,而是借故视察宣大防线,离开京城暂避锋芒去了。
兵部尚书做缩头乌龟,右侍郎又在家养病,杨所修手持圣旨上任,腰杆挺得直直的,到了兵部,立即开始坐堂办公。
首要的任务,便是安排大内净军在西郊习武场操演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