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茧自缚
魏忠贤和张瑞图一前一后走出乾清宫,来到养心殿外的夹道,此时施凤来和李国普已经全无踪影。
张瑞图见四下无人,拱手道,“恭喜厂公。”
魏忠贤看着张瑞图,“何喜之有?”
“厂公重新秉笔司礼监,贤侄抚民荣升锦衣卫同知,双喜临门,何不言喜?”
“嗯....”
魏忠贤随声应着,但心思却在另一方思绪里翻转。
李永贞被带走廷仗后,他便一直在心里揣着这件事,可为何如此之久也没有一个小黄门太监来报?但又不便放下架子去主动询问,只是心不在焉的听着张瑞图恭维的话。
张瑞图道,“依我看,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也该给厂公了。王体乾....实在没法和厂公相提并论...”
魏忠贤呵呵笑着,虽然竭力做着表情管理,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得意。
“人人都说南张北董,我看是瞎说,董其昌的字远不如你,不是我夸你,皇上都说你的字好,这还有假?刚好,我那有一套黄鼠狼尾毫做的毛笔,笔杆是犀牛角的,是万历年间云南土司送上来的贡品,我马上叫人送到你府上去。”
张瑞图惊慌失措,忙道,“谢厂公抬爱,这么贵重的礼品学生不敢轻受。”
魏忠贤扬起下巴,扫了扫袍角,“什么学生不学生,你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及第,探花出身,鄙人哪敢做你的老师,你过于自谦了。”
张瑞图平日里对满身的官职并不在意,什么礼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加少师衔均不是太在意,但是对自己探花的出身却是相当自豪,是为他一辈子的荣耀。
听魏忠贤提到自己的探花出身,也是不由得感慨万千,这才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学生这里谢过厂公了。”
“哈哈哈,好好好,”魏忠贤爽朗地笑起来,“我那还有三样,墨是宋朝黄庭坚的款。砚也是宋朝的,醉翁的款,还有一沓纸,是李清照的燕子笺。都给你。”
张瑞图擅长书法,自然痴迷文房四宝,忙对魏忠贤又是一番感谢。
魏忠贤神秘一笑,“陪皇上写字,殊荣不浅啊,有机会为兄弟多美言几句。”
张瑞图如梦方醒,颔首道,“那是自然。”
魏忠贤点点头,忽又问道,“施凤来上的那道奏疏怎么回事?你们内阁没有通个气?皇上怎么给烧了?”
张瑞图略一欠身,“这件事学生真不清楚,李国普也是蒙在鼓里,您老也知道,内阁事务繁忙,每个人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施阁老把奏疏揣在袖套里不让人看,他不说,没人会去主动询问。”
见魏忠贤仍然面色铁青,张瑞图提了个醒,“皇上和施阁老提到浙江和嘉兴,这道奏疏怕是和浙江有关?”
“浙江?”
魏忠贤抬头望向天穹,似乎有雪粒子落下打在脸上,魏忠贤用食指将落在鼻尖上的雪粒子蘸下来放进嘴里,品了品,“潘汝桢?”
张瑞图道,“潘汝桢巡抚浙江,不是厂公的干儿子吗?您只需要修书一封,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魏忠贤还在望着天空,忽然呲呲啦啦的干笑起来,“呵呵呵,随他随他,有些人看到新君登基自然有想法我拦不住,大树底下好乘凉嘛,总想找更大的树,不过这些人眼光就是窄了些,你说是不是?张阁老?”
张瑞图狠恭敬地回道,“厂公所言不虚。”
“嗯,”魏忠贤瞟了瞟张瑞图,“内阁公推,你推举何人?”
张瑞图道,“学生还没有想法,厂公有属意的人选吗?”
魏忠贤笑了笑,用食指在张瑞图胸口点了三下。
张瑞图立即明白了魏忠贤的意思,同时也有些悲哀,魏忠贤生祠碑文多是他的手书,他一直被魏忠贤认作是同党中人,人在局中,作茧自缚,恐怕永远摆脱不掉阉党这个恶名了,那就干脆一条道走到黑罢了!
“其他四人是谁呢?”张瑞图试探着问道。
魏忠贤拧眉思索了一番,在张瑞图手心写下四个字,分别是秋,谦,铨,仁。
张瑞图立即明白了。
秋指的是现任吏部尚书周应秋,魏忠贤死党,号称“周日万”,其将官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日进万两。
谦是礼部尚书顾秉谦,阉党元老,前首辅,魏忠贤干儿子,曾在主持会试期间,出卖考题,按银提榜。
冯铨同样是阉党成员,但已经致仕,门生故吏也很多。
只是最后一个仁,大大出乎张瑞图的意料,应该是南京礼部尚书温体仁。
不过很快,张瑞图就想通了,魏忠贤举荐温体仁大概是看重了温体仁“硁硁自守,不结党”的孤臣形象。
用温体仁来彻底排斥打压东林党的生存空间,也算个遮羞布,这样也可以尽量维持一个不那么露骨的“阉党内阁”。
想明白之后,张瑞图立即表态,“厂公举荐之人,亦是学生举荐之人。”
“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谈笑着,徐应元手上提着金疮药,气喘吁吁地跑到魏忠贤面前。
“厂公您可让我好找,您说说,方才只顾着送几位大人,怎么把药给忘记拿了,瞧我这记性,老喽老喽。”
魏忠贤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接徐应元递上来的金疮药,心说这老匹夫现在才拿着金疮药过来,是故意磨蹭想看老子的笑话还当我不知?但也没功夫和他计较,笑道,“谢徐公公,你自个儿留着吧。”
说罢,给张瑞图使了个眼色,和徐应元错了个肩就走。
徐应元刚才看见魏忠贤又开始秉笔批红了,还听说皇上早议的时候,拔擢了魏忠贤的侄子魏抚民为锦衣卫同知,心中是大大吃了一惊。
无奈形势比人强,该低头还是要低头,徐应元也知道自己因为贪财不被皇帝喜欢,完全靠着潜邸旧人这层身份才没被赶到廊下,这辈子看来没指望入主司礼监了。
徐应元此时已经顾不上脸面不脸面,见只有张瑞图一人在这里,在魏忠贤背后喊了声,“干爹。”
魏忠贤本来已经走远,听到这声干爹,忽然站住了,嘴角勾起,但转过身又换成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徐公公这是?”
“干爹...”
徐应元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哎呦呦不敢不敢,我何德何能,哪敢当徐公公的干爹,徐公公这是让我折寿啊!唉,你瞧瞧,张阁老,你看怎么办?我也没了主意,徐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啊!”
张瑞图早看出来魏忠贤在演戏,徐应元也不是什么好鸟,就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劝道,“既然徐公公孝心可见,厂公就收下这个义子吧。”
魏忠贤眼皮低垂,斜睨了徐应元一眼,“造化造化,徐公公,感谢张阁老吧。”
“谢阁老!谢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