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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型美男歌舞杂技团

“今日傍晚五点,奇亚超市门口有‘大型美男子歌舞杂技团’表演活动,更兼‘花瓶姑娘’首次与观众见面,傍晚五点不见不散...”

“傍晚五点...杂技团...门票十元....”

“十元一观‘花瓶姑娘’....”

东风小卡慢悠悠的行驶在偏远乡镇的小道上。

音响将歌舞杂技团的到来传递给千家万户,不少人出门驻足观望。

歌舞团啥的早见怪不怪了。

每逢歌舞团下乡,大娘拽着大爷裤腰带不松手的场面不知见了多少回。

只是这次的歌舞团太过令人费解。

许多老乡以前听错了,以至于不得不出门瞅上一眼。

然后,好些人震惊到咧嘴。

小卡车边缘悬挂的横幅太过惊悚,花瓶上硬生生“长”了个女孩脑袋。

...

有大娘松开抓住大爷皮带的手问:“假的吧,人怎么能长花瓶里。”

“估计是耍杂技的。”大爷顺势嘀咕道:“不都是美女歌舞团,这家怎么是美男子歌舞团?”

大娘撇了大爷一眼:“那你别去看了,我待会去镇上瞧瞧,什么地方来着?”

“超市门口。”

...

“妈,快来看啊,花瓶女孩!”

“什么花瓶女孩?”一母亲拎着锅铲走出厨房,然后吓的转身就逃。

...

“喂,开车的,花瓶女孩是真的假的?真的我待会就去看。”有社牛大叔捧着饭碗朝迤逦而行的小卡喊道。

开车的赵师傅瞧了瞧副驾驶的吴良,见对方没有搭腔的意思啧嘴加速。

“屠老板,你们要我全镇这么乱跑要加钱的咯。”

“不是说好油费算我们的?”吴良皱眉不满。

烟雾缭绕的驾驶室赵师傅露出一口黄牙:“油费归油费嘛,我说的是人工费,早知道开这么长时间车,就不来了嘛,我最近腰间盘突出疼的厉害,挣钱难哦。”

吴良心中不忿。

挣钱容易他用得着在这骗人?

你特么中途漫天要价不就是感觉歌舞团要爆,势头不错,要挣钱么。

关键时刻,吴良不愿多生枝节,按下不满佯装痛快道:“成,加五十,另外过后我给你再整条好烟。”

“那就多谢屠老板了。”赵师傅毫无感激之情道。

“这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一路虚以为蛇,临近四点,两人加速回到镇上。

超市前的空地上,一顶简易帐篷已然搭好。

吴良拒绝赵师傅帮忙好意,和吴永仁、赵杰,小花忙活了半个小时,万事俱备,只欠观众。

吴永仁留在帐篷查漏补缺,赵杰跑去看护吴小花兼道具,吴良前往帐篷外准备售票。

三月里天黑的早,五点尚差一刻,西方已是残阳似血。

“人生第一场大戏即将上演,千万别搞砸了。”

吴良一吐浊气,掀开帐帘,跳出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半腰高小铁门。

不知是不是美男不如美女受老少爷们青睐,或是‘花瓶姑娘’的骗术过于拙劣,帐篷外翘首以盼的入场观众没有想象的多。

粗略看,也就几百号人。

这些人未必都会买账,人的特性是看热闹,骨子里的特性是免费看热闹。

“这么多人?”吴永仁循着嘈杂的声音钻出帐篷,印入眼帘的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头,不由一脸惊骇。

吴良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几百号人而已,不算多,100个人买票也就1000块。”

“二哥,我有点怕。”

“怕个球,怕这怕那,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发完狠,吴良喊来四处乱瞅的赵师傅,让其维持秩序,当然,也是有偿的。

五点一到,售票正式开始。

草台班子不存在纸质门票,掏钱进人。

这个时间点也有一定用意。

演出将持续四五十分钟,晚六点天色差不多彻底黑了下来,方便众人撒腿开溜。

...

“小伙子,图画上的女孩是不是真人?”

“那必须是,您待会看了就知道。”吴良从大爷手里抽出十块钱。

...

“这么小的孩子也要钱。”

“大娘,必须得要啊,过会帐篷人满为患,您哪怕给我20我也不能让您大孙子进不是。”

“5块成不成?”

“不成不成,您这大孙子站出来快跟我一般高了,得有一米八吧,太占地了。”

遇到个白扒皮,大娘徒叹奈何。

...

“哥们,那花瓶女孩真的假的?”

“自己进来看。”

帐篷外,吴良不断往怀里塞钱忙的不可开交,直到赵杰现身顶替,他才一甩脑门上的汗珠钻进帐篷喝水润喉,准备上台。

这一晚他身兼数职。

歌舞杂技团团长、老板,还是主持人、功夫演员、舞者、治安队长,保不齐还得唱首歌。

“二哥,这一跳,以后可就没尊严可言了。”后台,吴永仁裹着棉衣扁嘴道。

棉衣里就剩短袖裤衩了。

清凉的着装倒没什么,年轻小伙火力旺,怕热不怕冷。

可以想到当着几百号人搔首弄姿,吴永仁有些胆寒。

“哈,尊严是啥,能吃不?”

吴良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

丫是没遭受过生活的鞭打。

再过些年,等996,007成了福报,等卷成了社会常态,等资本家变得目中无人颐指气使,何谈尊严,凑合活着吧。

吴良往掌心吐了唾液,给自己捯饬了个中分发型,掀开等人高的帷幕跳上站板。

“hello,阳山镇的大爷大妈,帅哥美女晚上好,我是歌舞团主持人三炮,屠三炮。”

“非常高兴来到魅力四射的锡市,提到锡市离不开太湖,太湖之美古语有云:‘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又有‘万里青天一轮月,三更雪浪太湖春’....”

舞台上吴良巴巴个不停。

奇怪的是,本来闹哄哄的帐篷竟然不知不觉静了许多。

无它,这就是说话艺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吴良上台先给锡市一顿胡吹,且一本正经,特认真。

本地人够呛念出一首赞扬太湖的诗词,一位外地主持人信手拈来,现场锡市人太有面了。

谁又好意思叽歪。

再出色的开场白持久输出也容易审美疲劳,台下嘈杂声又起的档口,吴良心领神会喊出第一个节目,功夫——《迷踪拳》。

台上的迷踪拳虎虎生威,拳影如潮水翻涌,台下大爷大妈抽烟的抽烟,闲聊的闲聊,各种淡定。

他么的,啥年代了,谁愿意花钱看耍猴啊,13点?

吴良颓然下台,动人的旋律中,吴永仁登场。

吴永仁长的不赖,带个眼镜斯斯文文,几年前的老歌《涛声依旧》也成功骚到了中老年观众的痒痒肉,竟有不少中老年人跟唱。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破船...”

“嗯?破船?”

吴良愣了愣,刹那醒转,这会没空理会是吴永仁嘴瓢了,或者二手录音机不堪重负了,他换了衣服又要闪亮上场。

插科打诨唠了半天嗑,斜视到吴永仁在后台换好了衣服,动感的舞曲响起。

没有美女。

依然有大白胳膊,大白腿和浮夸的摆手抬腿唱跳动作。

“我要生出这三个东西,非丢茅坑淹死不可。”有大爷愤而对身边的老伴道。

大娘不干了:“怎么的呢,我看跳的挺好,多有活力。”

...

“太难看了,下台下台...”

“什么玩意,辣眼睛!”

...

“你妈的,狗才看男的跳舞,赶紧滚下去。”

“你不是在看吗?”

....

“老严,你也来凑热闹啦?”

“嗨,不是被那个花瓶女孩唬住了嘛,花了10块钱看个新鲜。”

“哈哈,我也是,不急,再等会瞧瞧。”

“老严,你说那是真的假的...”

“估摸是杂技吧,不是歌舞杂技团嘛...”

....

台下此起彼伏的痛斥声让吴良左右两侧的吴永仁、赵杰羞愧的低下了头。

舞曲几分钟如同度日如年。

比前些日子挨饿的时候更煎熬。

假如有来生,他们会离吴良这个老六远之又远,为人十多年,没这么屈辱过。

舞曲进了尾声,两人埋首便逃,吴良则笑眯眯的再次打开话匣子。

“各位锡市父老乡亲们,我知道你们都很急,急着一观最后一个节目,但在此之前,请听我说最后几句肺腑之言。”

伫立等待帐篷里稍微安静些,吴良眼眶立马湿润起来:“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但小屠和妹妹命不好。”

“父母去年死在了矿井下,留下我和从小身体孱弱的妹妹。”

“父母走后,为了让唯一的亲人小妹苟延残喘多过几年,只能不遵医嘱领着她走南闯北,风餐雨露。”

“妹妹的体质特殊,每天只能以稀饭、粥维持身体能量。”

“粥又有多少营养,所以才出此下策让她露面挣些牛奶钱,说到底是我这个兄长没本事。”

看到台下好些心软的老太太偷摸抹眼角,吴良有些良心不安。

可一想到自己的困境,立马狠了狠心肠,想着等以后发达了就多行善事以报当下的恶行,便继续道:

“各位锡市叔伯,婶娘们,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大家同情,而是希望大家待会保持安静,保持距离,千万不要翻越栏杆。”

“另一个就是我妹妹身体非常虚弱,怕寒怕冷,不能久待,出场时间只有六分钟。”

“如果有人想现在退票,可以退半票。”

“有没有人?”

帐篷里鸦雀无声,吴良点点头,走到木箱旁缓慢而又神秘的揭开帷幕。

“嘶...”

“嘶嘶嘶...”

仿佛进了蛇穴,台下“嘶”声一片,期间夹杂着些许抹鼻涕的抽噎。

多好一女娃娃呀,全身上下就一小脑袋在花瓶外。

大概是人多受了惊吓,双眼不断徘徊。

小脸瘦的颧骨突出。

两个朝天辫杂乱。

可怜的孩子!

吴良低声冲耷拉下小脑袋的小花挤眼道:“待会声音小些。”

小花刚欲抿嘴傻乐,吴良眼一瞪又缩了回去。

“小花,给锡市的爷爷奶奶,哥哥姐姐们打个招呼。”

这场景吴良兄妹演练过,就见吴小花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从容不迫的断断续续道:“锡市的爷爷奶奶,哥哥姐姐晚上好,我叫屠小花,今年七岁了,我和二哥相依为命。”

小花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吴良便收了话筒冲台下道:“实在抱歉,我妹妹不能说太多话,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提问,小花尽量简短回答。”

“嗡”一声,台下炸锅了。

一百多号观众竟无一甘于人后。

一老太太被点到后颤抖着问:“和二哥相依为命,还有个哥哥呢?”

吴小花慢悠悠道:“我没出生,大哥游泳的时候就死啦。”

“哎呦,这个命啊...”

此言一出,帐篷里感慨声一串接着一串,无不为屠小花的悲惨命运动容。

吴良的一颗心却放松下来。

一切井然有序,照着他预先设想的节奏再走。

就在他设想明天要给歌舞团加个环节,采取提问收费时,有老太太和蔼道:“小花,想爸爸妈妈吗?”

吴良听了大惊失色。

他可以对原身父母没感情,可那是小花的亲身父母。

小花小嘴一扁泪珠滚滚而下,看架势就要起身找二哥安慰,吴良见状忙蹲下按住吴小花,同时大声喊道:“歌舞团演出结束,各位叔伯,婶娘们,我妹妹情绪波动增加,大家行行好,安静退出帐篷吧。”

吴永仁、赵杰纷纷上台,拉帷幕,撵人。

吴良抱上哭成泪人的吴小花,轻抚后背不停念叨:“二哥在,二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