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99年
“您好,孙总,我是小吴,吴良。”
“孙总,我的短剧项目书您抽空看了么,我跟您说,全球娱乐文化的下一个风口必然是短剧。”
“剧本故事太狗血?”
“孙总,您这次可看走眼了,《霸道总裁恋上傻子阿姨》,《儿媳错把婆婆当小三》等短剧剧情确实抽象,可架不住火,中年观众愿意买单呀,我的《小姐,别上头》剧本绝对有投资价值。”
“您钟意穿越题材?哎呦,那真是拿钱打水漂。”
“说句实在话,如今的重生穿越题材纯粹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年轻观众压根不买账,他们更相信穿越后会成为《神话》里的太监赵高,而不是美女环绕的易小川和项少龙。”
“别说穿越去古代,就是穿越到三十年前年轻人也瞧不上,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弹幕骚话不断的B站,没有抖音,没有会跳骚舞的小姐姐,没有乐子人鸡你太美,没有HEB省花...”
“就爱穿越剧?”
“那行吧,您是爱看秦皇汉武,或是唐宋元明清?别的不敢吹,咱从小记忆超群,又爱读史,剧本故事张口便来....”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一位潜力投资人落荒而逃,吴良心中难免恼火,手机杵到嘴边:“孙子,就你丫那德行还穿越...”
“砰....”
BP机爆炸,那是姓内塔尼亚,叫胡的人干的。
手机爆炸,头一回见。
......
“娘个舌温,位置不对,心脏在右边,往右边上按。”
“你个13点,心脏咋个在右边,在左边!”
“按心脏不成,那个小伙子,你人工呼吸,用嘴去吸地上那孩子的嘴...”
“什么嘴吸,是往他嘴里吐气...”
“哪个有手机哈,打120报警,都翻白眼了。”
嘈杂而又怪调的方言刺激醒了吴良。
“哇”的喷出大片污水,转头四顾,上方是一张张激动的陌生脸庞。
“哎呦,活过来了,我就说按压心脏,电视上都讲了,常识懂不懂?”
“就活啦?我喊救护车咯,这一下浪费好多手机费。”
叽里呱啦的声音,错综复杂的记忆令吴良头痛欲裂,稍稍恢复了些气力,不由起身夺路而逃。
将围观人群远远甩在身后,吴良的脚步缓了下来,梳理针线团似的杂乱记忆。
他...穿越了。
因为手机爆炸。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吴良第一时间向天喊问。
就如他和孙总所述,穿越重生啥的完全是活受罪,即便是到了1999年,依旧了无生趣。
2024年的吴良确实被生活强奸着,近乎屈辱的被一个个大小资方抛弃。
但好歹是中戏名校毕业的青年导演。
且手握一项行业荣誉,在校期间凭借一部微短剧获得过‘金刺猬大学生戏剧季微短剧单元’“优秀剧目奖”奖项。
他的出生也还不错。
他是独生子。
父母做些小生意,谈不上亿万家产,家庭经济却也算优渥,好过许许多多普通家庭。
要说缺陷,或许是年近30岁,快要步入中年人序列,成为社会嫌弃对象。
他的家境、学历,是现在这幅躯壳的原主人无法比拟的。
躯壳的原主人也叫吴良。
苏省山阳人,80年生,时年十九岁。
其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本有个大两岁的兄长。
十岁那年的酷暑,吴家老大午饭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村子里的藕塘,傍晚时分才被渔网拖了上来。
下面有个妹妹,今年七岁,名为吴小花。
躯壳原主人的父母半辈子在农村务农,97年心血来潮跟随同村几个人去了山省一座小煤窑当矿工。
两人干了一年,98年国家勒令小煤矿合并技改,多则千万元的技改费让许多小煤矿老板利令智昏,弃安全生产于不顾,导致原身父母殒命在了矿井下。
原身倒是得了一笔巨款。
整整齐齐18万。
伤感父母的悲惨命运不至于持续一辈子。
原身有了钱,索性抛弃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高中学业,带上妹妹和老家一个出了五服的兄弟赶时髦,在春节后出外旅游。
花钱容易挣钱难。
何况原身在锡市又添了一个恶习,花钱更是如流水。
老虎机像头吞金兽迅速吞了一千,五千,一万,五万...
直到让原身只能倚靠桥墩幻想挣钱后要过上睡着席梦床,开上奔驰王,搂着花儿娘的白日梦才罢手。
无尽的悔恨,无与伦比的怨恨,无颜再见江东父母的项羽致使原身一跃投湖,便宜了意外身亡的吴良,留下了个巨大的烂摊子。
这么个处境,这么个年代,这么个烂人,吴良边跑边骂了句:“娘希匹!”
锡市,马山区一个桥洞中,吴良瞅着堆着几个脏包的凉席,暗自摇头:傻小伙睡凉炕——全凭火气壮!
“二良哥,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撵死我了。”
吴良刚在桥洞站稳,身后窜出一个瘦猴,拉风箱似的喘气抱怨。
赵杰,魔都人,变态般喜欢《西游记》,喜欢猴。
年前和老爹大吵一架,揣了些钱离家出走。
赵杰几乎不经思量的选择去花果山看猴子,大巴车上睡了一觉到了与花果山风马牛不相及的锡市,钱包也不翼而飞。
在游戏厅碰到吴良一伙,赵杰已经好些天没吃饭,整个人瘦到脱相。
怀揣巨款,同在异乡为异客的吴良让赵杰享受了一段神仙日子。
住宾馆空调房间、软绵的床,吃不知名的大餐,泡个澡,捏个脚。
甚至给赵杰在小树林边安排过一位女菩萨,让赵杰狠狠地与异性友人聊了半个小时的理想。
除了赵杰,桥洞里另有两人。
发质干枯,脸小蜡黄的吴小花。
与脸色相比,吴小花的羽绒服相当不错,大坨的黑色污渍难掩衣服质地,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一行人也曾阔过。
三月寒春,小丫头抖的像个筛子,穿再好再厚,肚里没热食也得从心凉到脚。
与吴良年龄相仿的另一人名为吴永仁,两人是本家出五服的兄弟。
乞丐模样的几人吴良见了直觉牙疼。
“二哥,怎么湿啦?”吴永仁好奇问全身湿透的吴良。
“二良哥...他...”
吴良挥手打断太湖边就差给他人工呼吸的赵杰:“走路掉沟里了。”
“啊,哪个沟?”
“太湖沟。”
吴永仁语塞,太湖成了水沟。
赵杰抓耳挠腮,不吐不快的急躁看在眼里,吴永仁隐隐猜到些什么,道:
“二哥,换件干衣服吧,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还有小花呢。”
吴小花不明白吴永仁话里玄机,“噔噔”跑到吴良身前:“二哥,妈妈不让去河边,不然打你屁股。”
看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吴妹妹,吴良情绪翻涌。
愧疚、怜惜、有亲切、有陌生...各种情绪交织说不清道不明。
“这是犯了重生人士综合征啊,这么快就矫情上了。”吴良心说。
“放心吧,再也不走河边了。”
轻飘飘揭过原身寻短剑的破事,吴良从行李箱找了两件稍干净的衣服换上,再次看向三人。
三张严重营养不良的脸配上瘦骨嶙峋的身材够瘆人。
再一瞅临时住所——桥洞。
四处漏风,篙草丛生,蛛网密布,犬吠虫鸣,蚁群流连。
太湖在左近,周遭遍布着惨白的芦苇,夜幕降临,人和桥洞形影搭配,这形象,这环境能止大儿啼哭,大姑娘小媳妇失禁。
吴良心头越发凄凉了。
别人重生要么利用超时代知识成为学霸,装逼打脸,赢得校花抱得美人归。
要么略有薄产,用多出来的记忆整顿行业,扩张财富,迈向金字塔顶层。
再不济做名演员,一日片酬208万。
为三餐绞尽脑汁,为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殚心竭虑,重生者和乞丐抢活?
温饱没混上,还有几个拖油瓶。
就这生活状况,什么先知先觉二十多年,什么国内外影视剧了熟于心,什么儿时梦想就是当导演,什么戏,什么女明星,全特么滚蛋去吧。
着手考虑的第一件事将是下一顿吃什么。
吴良脸色阴沉闷声不吭,吴永仁出声道:“二哥,咱回老家吧。”
“嗯,家要回的。”吴良略一颔首。
完全消化的记忆里,吴永仁是个颇爱学习的人。
上的重点高中,夏天高考很大概率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成为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位大学生,吴良不敢耽误人的前途。
爽快的吴良让吴永仁无比诧异。
他不止一次提过回老家。
吴良在老虎机前红着眼,歇斯底里念叨“苹果苹果”、“铃铛铃铛”的时候。
一伙人弹尽粮绝的时候。
上面片瓦,走投无路,搬进桥洞的时候。
每一次提及回家,吴良总骂吴永仁不讲义气,一拖再拖,为此耽误了开学时间。
吴永仁就很急。
他有着繁重的学业,能来江南,凭的是从小到大生活上,学习上没让父母操心过,回家,不存在吴良担忧的尊严问题。
“咱立马收拾东西,我偷偷存了一些钱,足够买车票了。”吴永仁十分欣喜道。
“家要回,却不是现在。”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吴永仁急切又要劝解,就听吴良侧着身子忽道:“外面喇叭喊的什么?”
几人倾耳聆听,稍倾,赵杰率先出声:“附近有歌舞团演出。”
“歌舞团?”
吴良醒悟。
这年头娱乐方式不多,有不少小型杂技团,歌舞团在农村,城乡结合部兴风作浪。
说是歌舞团,顶天了几个女孩换着不同的服装在台上蹦蹦跳跳用大白胳膊,大白腿挣老少爷们的血汗钱。
线下擦边直播?
这操作流程吴良算得上略懂。
他怎么也是名校导演专业毕业,踏入社会那两年曾勾搭过几个小网红。
春寒料峭,桥洞下更加阴冷,本该瑟瑟发抖的吴良却燃起熊熊火焰,脑子里来来回回盘旋着几个词:网红、美女歌舞团、擦边直播....
“擦边舞蹈?这年头遍地开花太大众化了,不够吸引眼球...”
吴良喃喃自语,神色迷惘。
“二哥。”
这声清脆的童音让吴良如闻天籁,虎躯瞬时一震:“有了!”
“二哥,有什么?”
吴永仁、赵杰不明所以。
“‘花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