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农怀恨谋算报复
从这之后，冯少伍就住进了周府，成了周庸佑的得力助手。家里的日常琐事由骆子棠负责操持，那些重要的大事就都交给冯少伍经手。冯少伍机灵聪慧，心里很清楚马氏在府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在周庸佑面前，他每件事都尽心尽力，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在马氏跟前，更是乖巧伶俐，端茶送水、陪聊解闷这些事做得十分周到，把马氏哄得满心欢喜。
说起马氏，她身子骨一向孱弱，就像温室里娇弱的花朵，经不得一点儿风吹雨打。十天里头，大概有八九日身体都不舒服，稍微吃点油腻、不好消化的食物，病症马上就找上门来。可她偏偏特别爱吃金华火腿，每餐都必不可少，而且得是两大碟，一碟是给家里众人吃的，另一碟她要独自享用，哪怕只吃几口，这个仪式也不能少。剩下的才赏给下人，就因为这个，周家每个月光是花在金华火腿上的银子，就得三百多两。
周庸佑见马氏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忧心忡忡，就向冯少伍诉苦。冯少伍眼珠一转，想出个主意：“马太太这身体啊，得收敛收敛肝火，安神养气才行。依我看，吸食洋膏就挺合适的。咱们府上家境殷实，每个月多花个一二百银子不算什么事，只要太太能身体安康，比什么都强。”周庸佑一听，觉得这话有道理，自己吸食洋膏之后，确实感觉神清气爽，一些小毛病都少了许多，于是就劝马氏也试试。马氏本来就贪图享受，听了这话，欣然应允，当下就吩咐人去购置烟具。冯少伍领命而去，四处搜罗，费了好大一番周折，终于寻得一副极为稀世罕见的烟具。
那烟盘子是酸枝质地的，上面密密麻麻地镶嵌着精美绝伦的螺钿，工艺精湛无比，光芒璀璨耀眼；小盘是用纹银精心雕琢成各种花草模样，里头铺着一幅宫笔春意图，再用水晶罩住，简直美轮美奂。灯盏更是一绝，是用玻璃烧制而成的，上面烧制出的花卉栩栩如生，灯胆上还有一幅五色八仙图，活灵活现。另外还有三对洋烟管，材质各不相同，有橘红配福州漆的，有金身五彩玉石制成的，还有崖州竹外镶玳瑁的，全都是金堂口，头尾用金箍装饰，管夹是象牙材质。除此之外，像香娘、青草、谭元记等各种有名的烟斗，加起来大概有七八对。至于烟盘上那些贵重的小玩意儿，更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光这一副烟具，前前后后总共就耗费了三千多两银子。
自从马氏用上这精致无比的烟具，开始吸食洋膏之后，精神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往日那些频繁发作的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确实少了许多，只是身形变得愈发消瘦，好像一阵风刮过来，就能把她吹倒似的。周庸佑呢，依旧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白天要么去谈瀛社和朋友们谈天说地、赌博玩乐，要么就流连在花街柳巷；每天晚上还不忘去增沙、素波巷的别宅探望美人。闲暇的时候，就和那些清客们高谈阔论，或者陪着马氏摆弄洋膏，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然而，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一场危机正悄悄向他逼近。有一天，周庸佑正在厅里悠闲地坐着，冯少伍急匆匆地跑进来，脚步慌乱，神色慌张。一进厅，冯少伍就凑到周庸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周庸佑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赶忙挥手让左右的人都退下，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冯少伍喘着粗气说道：“今天我去督衙办事，偶然听文案老夫子透露，张大帅因为中法在谅山的战事，虽说已经讲和了，可那六百万赔款得由广东出。这件事虽说过去好几年了，但是当初挪移这笔款项，导致如今广东的财政状况极为窘迫，所以大帅打算从富户身上开刀，海关中饱私囊这件事更是重点清查的对象。我一听，心急如焚，一刻不敢耽搁，赶忙回来告知您。”周庸佑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抬手抹了一把，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一旦查办，联大人必定受牵连，他能有如今的官位，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他总不会坐视不管吧？”冯少伍连连摇头，急得直跺脚：“老哥，您糊涂啦！张帅如今圣眷正隆，想办什么事办不成？那徐赓扬更是心狠手辣，真要查起来，头一个拿您开刀。联大人要是出面袒护，恐怕连他自己都得搭进去。”
周庸佑慌得没了主意，在厅里来回踱步，像只困兽：“那到底该咋办？”冯少伍定了定神，思索片刻后说道：“傅成的事就是前车之鉴啊，依我看，关里库书这职位可是棵摇钱树，千万不能拱手让人，但您得先去香港避避风头。张帅见您不在，没了目标，看在敦郡王的面子上，大概率不会对联大人怎样。等过上三两年，局势缓和了，您再悄悄回来，这才是上策。”周庸佑还是满心顾虑：“我这一走，家里这一摊子事可咋整？我实在放心不下。”冯少伍拍着胸脯保证：“老哥，您放一百个心！内宅有马太太坐镇，她虽身子弱，可管家的本事还是有的；外有我和骆子棠等人效力，定能把诸事料理得妥妥当当，绝不让您操心。”
周庸佑权衡再三，知道当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心中这才下了决断，转身快步走进内室，要与马氏商议此事。马氏正半靠在榻上，有气无力地拿着洋烟管，见周庸佑神色匆匆，不禁诧异道：“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周庸佑坐到榻边，握住马氏的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马氏一听，手猛地一抖，烟管差点掉落，眼里满是惊恐：“去香港？那要去多久啊？你不在家，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万一出点岔子可咋好？”
周庸佑轻声安抚：“夫人，事到如今，这也是无奈之举。少伍办事靠谱，有他帮衬着，家里肯定出不了乱子。我去香港只是暂避，短则数月，长则一年，风头过了，立马就回来。”马氏眉头紧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可要千万小心，多带些银钱和衣物，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周庸佑点头应下，又细细叮嘱了马氏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别太操劳。
冯少伍这边，接手府中大事后，丝毫不敢懈怠。他先是把家中的下人们召集起来，站在庭院中间，神色严肃：“老爷出门这段时日，各位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各司其职。谁要是敢偷懒耍滑、误了正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几个平日里偷奸耍滑惯了的小厮，听了这话，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冯少伍紧接着又一头扎进库房，清点粮食、绸缎、金银细软等各项物资，每一笔账目都核对得仔仔细细；又和账房先生熬了几个通宵，重新梳理银钱收支的章程，把每一项花销都规定得明明白白。他这般雷厉风行，没过多久，府里上下就被整治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