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师生
“你们俩是怎么搞的……魏伦,领头的人是你,你来给我说说你们都干了什么!”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于沙瞪着眼,一只手撑着脑袋,脸上的黑眼圈明显比早晨更重了几分,她也偏要强撑着瞪圆眼睛。可惜纯粹是动作摆给瞎子看——并非说魏伦没有诚恳认错,只是办公桌上堆积的杂物和信件比早上还要多,已经把于沙小姐给埋起来了。
魏伦好歹也算是个壮汉,默默地挪到于沙的办公桌前,好让后者抬起头能看到自己。
于沙:“……”
赫柏感闻到一股能让八小时工作制分崩离析的火药味。
“你们载回来的那个女孩呢?”
于沙大概打算放弃追究这两个家伙的责任了,认命般叹了口气,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她站起来之后,在不远处满头大汗地收拾废弃纸箱的赫柏才能看见她。
“行了行了,别干了,霖春那孩子都下班回去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吧。”于沙顿了顿,“反正今晚就算通宵也干不完,倒不如让你们回去好好睡觉。”
“谢谢老板!”
“别谢,你载回来的那个女孩呢?”
魏伦不打算瞒着于沙,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现在在驿站外面等着。”
于沙来了兴趣,半是调侃地说:“她在等谁?等赫柏吗?我虽然不建议你招惹这种姑娘啊,但是上班第一天就走了桃花运……讲真的我有点羡慕。”
魏伦小声解释说:“老板一直是单身。”
“我都听见了哦。”
于沙懒得和魏伦计较:“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都不许熬夜啊,尤其是你,赫柏。下班下班。”
看来于沙小姐本人也不打算熬夜加班,动作麻利地背上自己的包包,哼着歌准备关店。赫柏把手里正在干的活简单处理好,身上还揣着任务的他快步走出驿站。
没错,赫柏还肩负任务。
这个任务和乘坐他们的皮卡来到108路的温玉瑶有关。
温玉瑶正在驿站外面的新乡附近等着赫柏,看到赫柏从驿站里走出来,她向赫柏招了招手,露出微笑。赫柏对温玉瑶的笑容似乎已经有了抗体,走到她旁边时面无表情地。
“我说,这种事根本用不着我吧?”
“我不太敢一个人面对老师。”
“你的老师……周春先生他很严厉?”
温玉瑶摇摇头:“不,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好人。”
温玉瑶对周春先生的形容似乎含着隐藏的意思,赫柏想。在他们沉默多于开口的对话里,他们已经穿过算不上宽敞的马路,进了108住宅区。
周春先生住在108,14号楼。沿着大门走的话只需要中途向左拐,再前进一段距离就到了。
赫柏:“我送你到这里?”
温玉瑶不说话,只是用略带委屈的表情望着赫柏,两人一时在楼下僵持住了。赫柏暗暗叹气,举手投降:“好,我和你一起。”
“嗯!”
赫柏尽可能地忽略那股怪异感,走进大楼的时候他没有看到14号楼的房东,走在前面带路的温玉瑶带着赫柏来到五楼,502。这里大概就是周春先生的住所。
温玉瑶停在房门前,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赫柏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不敲门?”
“呼……”
咚咚咚——
“谁啊?来了——”
502的门打开,赫柏看到开门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外表疏于打理,不过长相还算周正的男人,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穿着条纹状的短袖。
男人扫了站在后面的赫柏一眼,视线定在温玉瑶身上,他一定就是周春先生了,语气都带着股见到熟人后的惊喜:“玉瑶?隔着老远的路你怎么来金狮子区了?是坐公交来的?”
赫柏警觉地支楞起耳朵。
“是我最近认识的朋友送我过来的,就是他。他叫赫柏。”
“谢谢你送玉瑶过来,”周春先生敞开门,“先进来坐,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在门外杵着。”
既然已经决定要陪温玉瑶,尽管还不知道她的目的,赫柏也跟着走进房间里面。周春先生待人很热情,请他们到沙发落座。赫柏则保持着沉默是金的美好品格,安静地听着温玉瑶和周春先生的对话。
最基本的寒暄环节结束后。
周春先生说:“玉瑶,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也没遇到什么事吧。”
赫柏察觉到周春先生在用余光瞟自己,估计是温玉瑶不愿意说,他就打算从侧方‘突击’,打探打探。不过不对啊,温玉瑶跑老远地来找他,只是为了表达自己“什么都不会说的”态度吗?
温玉瑶沉默了一下,补充说:“还是原来的老问题。”
“哦哦——‘研究’的事情本来就有我擅自主张的成分在,你想退出研究,我也没什么好不答应的。放心吧孩子,还是和信里写的一样,后天礼拜五,这里的管理者会帮助你返回现实。”
温玉瑶垂下眼睑:“您觉得这里是虚假的吗?”
周春先生露出惊讶和疑惑混杂的表情。
“怎么会觉得虚假呢?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您用到‘现实世界’这个词。”
“我只是为了和这里做个区分而已,我的想法其实没有变。这里是真实存在的,绝对。”
“嗯……”
“别多想啊,我去给你俩削个水果。”
温玉瑶摇头制止了周春先生的动作,说:“不用,我现在不饿,什么也吃不下。老师……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我高烧不退的那天晚上,您说‘带我来这里大概是个错误的决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周春先生哑然无话。
赫柏觉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能那只是一句无心的话,也可能早就忘记自己说过,也忘了自己那么说的理由了。
“我养的那只兔子……是被您处理掉了吗?”
周春先生僵硬地点了点头。
温玉瑶则垂下了头,面部沉进阴影里面。
赫柏渐渐从两人的对话里品出来点东西。温玉瑶语带质询,看来她并非是赶到金狮子区和老师友好见面,这种情况下带着赫柏这个外人,既能给温玉瑶本人壮胆,同时还能保证场面最后不会失控。
周春先生又忽然露出开心的笑容:“玉瑶,你有些地方改变了,换做之前沉默寡言的你,你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拿到明面上和我说。其实……我很高兴你能说出来。”
温玉瑶抬起头,脸上带着困惑。
“你的病……”周春先生仿佛带有顾虑地看了一眼赫柏,随后才继续说,“你的病很可能和我们研究的东西有关,因为那段时间我其实也有和你相似的症状,只不过要比你轻微很多。所以我能确定。
最开始你按照我的要求清理掉那些花啊石头之类的,情况不是的确好了很多吗?但是后来你还是高烧不退……”
“我记得您那天很生气。”
“生气是有,也有担心。你毕竟是我的学生,因为课题研究又相处了数个月,我其实已经拿你当我的半个孩子看待了,你身体出现问题的那段时间,最担心你的人就是我。我说‘错误的决定’是因为我觉得带你来这里的人是我,你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我也有责任。”
赫柏已经能脑补出来当时的画面——
周春先生到温玉瑶的住处看望她,发现温玉瑶处理掉了几乎全部和研究有关的东西,但唯独留下了一只收养的兔子,而温玉瑶本人又高烧不退,那段时间身体也有些不适的周春先生便觉得问题出在兔子身上。
所以他杀了那只兔子。也可能是夸张,周春先生其实放生了它?
研究又是指什么?
眼看双方都陷入暂时的沉默,赫柏清清嗓子问道:“你们的研究……呃,这个问题方便说吗?”
周春先生十指交叉在一起,说:“是正常的研究,课题名字叫‘早期认知和世界观的形成,对个人发展产生的影响’,我其实是一所大学的社会学老师,玉瑶是我的学生,她是跟着我一起来这里搞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