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雨欲来
“元辅，你且看看这份奏疏如何？”
方从哲刚刚踏入文渊阁，就听到了刘一燝传来的声音。
文渊阁内，一般都直接称呼官职。再加上方从哲作为当朝首辅，自然称呼就要更加正统一些。
方从哲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客套话听多了，要是有人直呼他的大名他才会感到惊奇。
他不紧不慢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接过来刘一燝手中的奏疏：“这话倒是客套，小事你处理便好了。”
刘一燝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奏疏。
要说明朝创办的内阁制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家架空了皇权，但是也大大减少了皇帝的枯燥生活。
这份无趣，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阁臣身上。
方从哲揉了揉眼睛，强行使自己振作起来：“陛下尚未行冠礼，作为臣子，我们更应当尽职尽责一些！”
“元辅说的倒是有理。”刘一燝含糊了一声，语气随意，倒是令方从哲感到有些奇怪。
要知道，平常这老小子总是会与自己在某些奏疏上针锋相对。
“你今天的态度倒是有些令人难以捉摸啊。”方从哲半开玩笑的说道。
他打开刘一燝递给他的奏疏，陈述之事倒也平常。只是看到这奏疏结尾，方从哲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此人为我所推举。吾观某人，才德兼备，堪当大任。”
“季晦，你这是何意啊？”
方从哲将目光放在了刘一燝身上，要知道以往对于官员的调任，他刘一燝可是从未插手过。
如今新皇登基就这般大张旗鼓，想要挑战他内阁首辅的权威么？
方从哲深深叹了口气。
东林党人在朱由校登基一事上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并且杨涟还被先帝泰昌帝任命为了顾命大臣。
这般举动，无非是让东林党人在朝政上的地位节节攀升。他方从哲作为浙党首领，自然也感到了一丝危机。
只是东林党人想要做到什么地步他不得而知。要知道在万历期间浙党等其他党派对于东林党人的打压情况来看，想让东林君子们善罢甘休，貌似并不现实。
刘一燝见他阴沉的脸，倒是不紧不慢的反驳道：“此人虽有才，然心术不正，用之恐生祸端。”
方从哲不悦，一句心术不正就把他打发了？究竟是他举荐的人心术不正，还是东林党人认为他方从哲心术不正！
“心术之论，实为无稽。才干为先，方能兴邦。”方从哲沉默了片刻，开口反驳道。
“才干固然重要，然德行乃立身之本。若无德行，才干亦是双刃剑。”
方从哲彻底怒了，站起身说道：“国家正值多事之秋，需用非常之才。尔等若只论德行，不顾大局，国将何安？”
刘一燝嗤笑了一声：“非常之才，亦须以德驭之。若无德行之基，才干终将沦为祸根。”
一时之间，内阁之中，争执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那元辅再看看这份奏疏吧。”
方从哲狐疑的接过刘一燝手中的奏疏，心中咯噔一下，预感不祥。
他缓缓拿起奏疏，展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对他的弹劾之词——批判他对于辽东战事指挥不当，更直指其错用杨镐，导致战局不利，国家蒙羞。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奏疏仿佛有千斤重，让他几乎握持不稳。
“辽东战事早有定论，何必旧事重提？”方从哲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惊恐。
这份奏疏一旦呈到皇帝面前，后果将不堪设想。
“元辅，辽东战事失利，朝野震动。杨镐之败，世人皆知其因指挥不当。而这一切，皆源于阁老之误判与用人不当。”
“那你告诉我朝中之人有谁可以启用！”
方从哲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与不甘。他猛地站起身来，将奏疏狠狠地摔在案上。
起任之事，本就是内阁阁臣一致同意才得出来的结果，如今想要他方从哲一个人背上黑锅，绝对不可能！
“再者而言，杨镐虽有失误，但亦非全无功劳。你如此片面之词，岂能服众？”
“元辅误会了，此封奏疏可非我所奏。”
刘一燝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方从哲的头上。
那倒也是，就算他能堵住内阁阁臣的嘴，也堵不住朝堂之上的悠悠众口。
方从哲怒极反笑，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刘一燝，你可知你此举将置我于何地？将置朝廷于何地？若此奏疏呈上，你我皆将成为朝堂上的笑柄！”
“所以我才替首辅将这封奏疏拦了下来。”
方从哲闻言也是陷入了沉默。
“季晦，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方从哲平淡的语气倒是让刘一燝打了个颤。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元辅，你错了。臣此举非为置人于死地，而是为挽救朝局。若阁老能以此为契机，急流勇退，或可挽回朝廷之颜面，亦能安定民心。”
急流勇退？终于是说出自己的目的了吗？
方从哲深知刘一燝所言非虚，但身为内阁首辅，他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与错误被如此公开地揭露与批判。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坐下，目光复杂地望着刘一燝。
“刘一燝，你可知此举对你亦无好处？一旦此奏疏呈上，你亦将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与指责。”方从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刘一燝微微一笑，神色坦然：“臣早已有所准备，只要能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又有何憾？”
好一个国家大义！好一个文臣风骨！
只是这话说出来，他刘一燝自己相信么，他东林党人自己又会信服吗？
方从哲叹了口气，既然已成定局，他也不好再做辩驳，他唯一想要的只是一个体面的结局。
仕途如棋，一步错，满盘皆输。他方从哲自诩精明强干，却未能洞察先机，以致今日之困境。就算心有不甘，如今亦无可奈何。
只是不知道东林党人该如何对付他？
想到这，方从哲重新瘫坐在了椅子上。
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