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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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当姑苏的台风吹到雁荡

今年苏城的夏日气温持续居高不下,仿佛太上老君突然将炼丹炉设在了姑苏城。

好在台风“贝碧嘉”昨日从东海上空朝西一路狂奔而来。一个预测是这次台风将中心对准了昆山和吴江之间。那不就是要经过同里和周庄吗?心理上顿觉丝丝凉意了。

一晃来苏州快二十年了。台风自然在过去这些年中是夏日里的常客。炎炎夏日中,记忆中的台风带来了凉爽的风、充沛的雨。大多数时候,台风像是上帝派来终结炎热之魔的使者。

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不枉被称为福地。印象中那么多年以来,台风季节苏州周边就像有神仙给它施法形成了巨大的结界,以至于没有一次台风正中心过境姑苏城。它有时登陆上海又接着北上或者南下;有时候预测在上海、苏州附近登陆,而后却匆匆在浙江宁波、台州,甚至温州就上岸。

台风来的那些日子,记忆是湿漉漉、凉爽爽的。

读研期间,我结婚后和妻子住在学校一间宿舍中。那一年夏天台风来得猛烈。虽然中心并不在苏州,但是外面狂风大作,台风带来的暴雨让我们周末哪里也不敢去。我们那间宿舍朝向台风袭来的方向。宿舍是才造好没几年的新式建筑,本以为在宿舍里安全无比,直到巨大的风鼓开了阳台一侧的墙壁隔板。如果不是这次台风,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那里的墙壁是方便安装和维修空调的易拆式隔板。平时根本毫无存在感的地方,那天是我们抗争台风的第一线。那一天的感觉只有透心凉,与爽毫不相干。

其实江浙一带很多地方,很多人对待台风的感情都是矛盾的,希望有台风来降温,但千万别从自家地盘登陆就行。特别是有些夏季缺水的地方,老百姓倒是盼着台风带来巨大的降水。

六年前,我和家人去雁荡山旅行,也是一个炎热无比的暑期八月。四五个小时高铁飞驰,我们来到了位于温州乐清的北雁荡山——传说中的“东南第一山”。这是一座文人墨客心之所向的“诗之山”。

我喜欢山山水水,尤其是有文人墨客足迹的地方,这时旅行像是一种朝圣。自然美景叠加上丰富文化内涵总是让人难以抗拒的。北雁荡山有灵峰、灵岩、大龙湫“二灵一龙”的雁荡三绝。方洞、净名谷自然奇观也让人印象深刻。碧水石桥,峰峦叠嶂,怪石嶙峋,书法石刻,别有洞天。据说徐霞客曾先后三次到访这里。

有山有水才是真正的美景。水像是山的伴侣,而好山伴好水像极了一对依偎而行的神仙眷侣。雁荡山也自然不能少了水啊。想象中溪水潺潺,崖上飞瀑一泻而下必定是不可或缺的画面。

到了才了解到,雁荡山是白垩纪典型的火山,不少山体岩石能明显看出当年岩浆流淌的纹路痕迹。致密火山岩很难渗水下去,山体也就没有含水层。这种地质决定了水很快经过地表流走,如果没有降雨,水就很快流光。而随着近些年游客增多,当地人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民宿,地下水开采过度,雨水下渗的更快了。

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干旱少雨,看到的小溪露出了河床上的大石头。就连那最著名的大龙湫瀑布也勉强“营业”,落下之水如雨似雾。清代张岱在《夜航船》有记:“雁荡山西有谷曰大龙湫,瀑布自绝壁泻下,高五千丈,随风旋转,变态百出。”既然能够“随风旋转”,我推测张岱所看的大龙湫水量应该也不大。

一位导游调侃说:“龙湫是龙的口水,既然是口水哪能像黄果树瀑布那样水量充沛啊。”

康有为在一处柱联上撰写道:“一峰拔地起,有水天上来”。这句“水从天上来”立刻让我联想起了“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出自李白的《将进酒》。那水喷薄而下的气势必定不能小啊。他是在什么时间看到另一面的大龙湫呢?

“你们从哪里来?”接我们的司机是本地人,热情好客。

“苏州。”

“苏州是好地方。我去过两次,湖很多,大闸蟹也很出名。你们专程来爬山的啊?”

“对啊。苏州没有这么壮观的山。羡慕你们,经常爬灵峰灵岩多方便啊。”

“山有什么好……我们爬的少,我还是觉得你们苏州好,平平坦坦的,风景也不错。”

原来这也是一个“围城”,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大龙湫什么时候水才会比较大?”我好奇地问司机。

“刚下过雨吧。一般最大是在九月台风过后。”

“啊,真遗憾啊。下次要跟着台风来啊。”

忽然觉得可能错怪了康有为,他应该做足了功课,应该是台风之后来的吧。人生多憾事。错过了台风季的雁荡山,也错过了云海起伏的黄山,错过了云开雾散的梵净山……但反过来说,何尝不是这些山、这些水,这些文人墨客邀请我们在未来某一天再次相会相遇吗?

雁荡山,等着我,九月台风后我必定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