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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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马之缘

午后闲聊到儿时听到的那些歇后语,细想起来至今印象深刻。

我所熟悉的歇后语一部分是我妈妈和姥娘教给我的。与其说是教,可能说是骂我的时候让我记住的更合适。说来令人发笑,另外一部分则是一位邻居“灌输”给我的。

这位邻居大伯是我们本地小学的一名教员,文化水平高。记忆中他骂人从来不带脏字。大伯有两个儿子,都比我年长。每天早上和晚上,我似乎都能听到他教育两个孩子殷切,甚至急切的吼声。

“我看你是豆芽子钻天——能豆子还带尾巴的!”无论是哪个儿子,在大伯发火的时候都不太敢顶嘴,因为他们知道任何一句反驳都意味着再加半小时的额外训诫。

“你也是,简直就是糊涂锅里煮茄子——混蛋还带把的!”大伯说的应该是粥锅里煮了囫囵个儿的茄子。大伯两个儿子一起教训,对于生一顿气办成这两件事显得很经济实惠。

偶尔这两个哥哥特别委屈,忍不住解释了几句,大伯也没有好气:“你们两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反了你们了啊!”如果他们还要狡辩,大伯会继续提升歇后语的攻击力:“毛驴啃石磨——好硬的嘴!”

“说什么说,简直就是茅坑里摔茶壶——臭词(瓷)乱蹦!”大伯的调门提高了八度,预示着一次训诫来到了尾声。

就在这种耳濡目染中,我的歇后语储备量远远超越了一个一般小学生应该具备的水平。而我姥娘和妈妈也没少教了我歇后语,不是因为我好学,而是因为我小时候的调皮。譬如,“土山上的驴——不识好人逮”,这是我妈妈生气时骂我不识好歹;“羊群里跑驴——数你大”,则是我姥娘看到一群孩子里我最调皮领着头干坏事笑着骂我的。

虽然知道那么多关于“驴”的歇后语,甚至被“骂”做驴,而我与马似乎有着某种不解之缘。我的祖居地是白马河畔的白马厂村。还有就是我的属相是马。我妈说她生我之前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这个梦和露天电影有关。

改革开放以前,电视机还未普及。对于农村人,看露天电影是一种令人期待的活动。一万人的乡镇中,有一两名电影放映员。电影放映员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他们通常还有个称号——“毛泽东思想宣传员”。不过据说这个工作当时门槛非常之高,除了会操作电影放映机之外,还要经过考试,考试合格还要政审通过才能录用。

一部电影在各个乡村中轮流放映。放映员的工作就是走村串乡,到傍晚就在村子广场上支起幕布,调试好放映设备。观众自然不用他费劲去找。要是打听到附近有电影下乡,要放露天电影了,附近的村民跑十几公里山路也要去看。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早早地带上小板凳,来抢头坐。没来得及拿板凳的或者远路来的人,就地捡个砖头也能凑合一晚上。晚来的自然幕布前就别想着有位置了。要么远远地站着,或者支起自行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再不就到幕布背面享受一场“反转”片。

我妈妈年轻时没少看露天电影。在生产队干完一天的农活,和三五个要好的姐妹,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一场难得的电影。记忆中,她给我讲过很多老电影的故事,包括《地道战》、《地雷战》、《白毛女》、《红灯记》、《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等等。

儿时入睡前,妈妈经常哼唱她从那老电影中学会的歌曲伴我入眠。“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妈妈津津乐道的那个梦中,她就在等一场电影开场:“电影要开演了,只看见幕布中间从远处‘噔-噔-噔’跑上来一匹枣红大马,就啥再也没有了。做完这个梦没多久,你就出生了。”

这几十年中,妈妈每次回忆起这个梦,结语总是说:“你就是那匹枣红马。”

时间如白驹过隙,而立之年早已过去,不惑之年也在远去。路遥知马力,咱生非白龙马,就更不能马马乎乎。遇到不顺心的事要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情顺的时候,咱也不能马虎大意,免得人仰马翻。总之,咱必须马不停蹄,拿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勇气,争取一马当先、马到成功。

放眼未来,我这匹“马”还要继续驮着大家小家奋蹄前行,延续这份“马之缘”。这篇文章我想用苏东坡的《定风波》结尾再好不过了:“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