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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再次苏醒
第六十四章
钟艾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睁眼,卧室天花板的白色刺得她皱起了眉头。浮云纹浮雕顶线积着薄灰,日光从仿古木雕边框的窗户透进来,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暗影。窗外是昏沉的阴天,院子里的柳树随微风飘摇着,微黄的落叶黏在窗玻璃上,像被雨水浸透的蝴蝶标本。
她想坐起,谁知一抽手,便摸到了两颗头,左手陷入楚塬蓬松的栗色卷毛里,发梢还沾着佛手柑洗发水的清香;右手缠着彭闪闪鸦羽般的黑发,冷调玫瑰香与中药苦味交织着钻入鼻腔。她一低头,便看见自己左手边是楚塬的卷毛,右手边是彭闪闪的长发。
随着她的动作,床边两人都悠悠转醒,楚塬猛然直起腰时撞翻了一旁的红木凳,上面的紫铜香炉滚落在地,燃尽了的香灰撒了满毯。彭闪闪翡翠耳坠勾住了钟艾的枕巾流苏,起身时扯得蚕丝枕套嘶啦一声裂开条口子。
钟艾虚弱一笑问:“怎么都睡在这?”她手脚还是很软,白的指尖抓着湘绣百子被面直打滑,锁骨处沁出的冷汗在真丝睡裙上晕出深色痕迹想坐起身,但动作艰难,楚塬的彭闪闪见状,同时上前扶住钟艾的肩膀辅助她坐了起来。
“你睡了3天。”彭闪闪简短的回复了钟艾的问题,她说话时睫毛膏晕染成小片阴翳,口红早蹭在保温杯沿,露出原本淡紫的唇色,语气中带着她终于转醒的欣慰,但还是难掩担忧。
楚塬则偷偷观察她的面色,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三天未刮的胡茬在下颌连成青灰雾霭。当他看到钟艾终于变得红润的嘴唇,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黄花梨床尾木的莲花纹,檀木包浆被他蹭得泛起温润光泽,看到她终于变得红润的嘴唇,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
“那你们就守了我三天?”钟艾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仰头喝下时,喉间滑动的水声在寂静房间里格外清晰,玻璃杯沿印着她淡粉的唇纹,心里想难怪自己饥渴难耐。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接到消息的时候,腿都软了。”彭闪闪坐在钟艾身旁,她说话时食指关节抵住人中,新做的猫眼石美甲在鼻尖投下细长阴影,眼中有些责怪。
钟艾这时候才恢复状态,只见眼前两个人都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楚塬的上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的纹身;彭闪闪的丝绸衬衫皱得像咸菜干,领口别着的古董胸针别针早已弹开,险险勾着一缕发丝。两人眼底乌青,像三天没睡觉的流浪汉。
钟艾没忍住,低头笑起来,散落的发丝垂在苏绣枕面上,随着颤抖的肩膀扫落几粒香灰。屋子里的氛围瞬松了不少。
彭闪闪最受不了钟艾这个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染着墨绿甲油的指尖狠狠戳向对方额头,却在触及皮肤时泄了力道,变成轻飘飘的抚摸。翻了个大白眼,拿起一旁的抱枕虚打上了钟艾的腿。“你啊你,这么大的事,还像开玩笑一样,几岁的人了!”她越想越心疼,也越想越生气,羊皮短靴重重跺在地板上,干脆起身把抱枕扔过去。
钟艾笑着,刚想伸手接,谁知一旁的楚塬反应比她快一些接住了抱枕,臂肌肉在衣袖下绷出流畅线条,接住时带起的风掀开了案几上的《千金方》,泛黄书页哗啦啦翻过数十张。钟艾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和三天前不同了,现在是一身家居服,靛蓝棉麻布料下透出隐约的绷带轮廓,衣摆还沾着厨房灶台边的面粉渍。他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缠着针灸贴的小臂,腕表带卡在肿胀的血管处勒出红痕。他撸起自己的袖子,面上有些愠怒:“彭闪闪,学姐还没好呢……”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脖颈青筋突突直跳。
“没事的楚塬……”钟艾知道他担心自己,凉的手掌覆上他攥紧的拳头,指尖触到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印。谁知这句还没说话,话便被彭闪闪接过去了。
彭闪闪大眼睛瞪起,瞳孔在阴天光线里缩成琥珀色竖瞳,像极了钟宅祠堂里那尊鎏金貔貅像。冷冷一笑,随后也撸起了衬衫袖子。手腕上戴着的五帝钱红绳与楚塬的沉香手串撞出清脆声响。
“楚塬,小艾的身体状况我有分寸,我们只是姐妹互动,你这么上纲上线做什么?你只是钟宅的一个客人,跟我玩什么男主人做派!”她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高跟鞋尖几乎踩上楚塬的帆布鞋带。
彭闪闪刚好心里有气,她这三天没少怨恨破奴和楚塬带钟艾出去胡闹,破奴是钟宅守护神她不好发作,本来看在楚塬忙前跑后对他还稍微留了点面子,谁知这人现在自己撞上枪口了。
最近谈生意刚好练了些嘴皮子,她这几句话喊得可谓是中气十足。
“你别血口喷人啊,什么男主人做派,你这个……我是客人也是住在这的客人!不像你,是个过路客人!”楚塬不甘示弱,他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确有些过激了,但彭闪闪这句男主人做派还是让他有些慌了起来。
人一慌,就更口不择言了。
“过!路!客!人?!”彭闪闪被这四个字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么多年,钟艾身边的朋友自己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今天被这个毛头小子说自己是过路客人。
钟艾也被这句话吓得提起一口气,已经顾不得自己还虚弱,赶紧爬起来,在床上走到彭闪闪身边抱住她,彭闪闪怒目圆睁站在地上,她站在床上抱住直到自己腰部的人安慰着。
“楚塬,这句过分了,快道歉!”
楚塬却偏头假装看风景,嘴角露出得逞一笑,他也觉得自己疯了,但钟艾身边的每个人都让他嫉妒,最严重的时候,他恨不得连钟宅的保姆都是自己的分身。
“楚塬!咳咳咳……”钟艾因为喊得用力,开始咳嗽起来。
楚塬立刻皱起眉头,满眼心疼,嘴上也服了软:“对不起彭闪闪,我说错话了,原谅我吧。”
彭闪闪也知道钟艾还没恢复好,赶忙扶着她继续躺下,她恶狠狠瞪着楚塬,忽然掏出手机,绿色指甲不知在屏幕上摁着什么。
一阵电话忙音响起,随后,有人接通。
“吴阿姨,我是彭闪闪,我要暂住在钟宅一段时间,下午就搬过来,帮我打扫一间客房呗~~”彭闪闪故意盯着楚塬的眼睛,满是炫耀。
吴阿姨温柔的声音传来:“好的彭小姐,请问您还是住在离我家小姐院子最近的那套吗?”
“当~然~啦~”彭闪闪表情十分嘚瑟,楚塬的面色却越来越黑。
“好的彭小姐,下午一点之后您就可以搬过来了。”
“好的阿姨,谢谢您。”彭闪闪说完,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楚塬生气,但不敢表现太多,于是强装镇定:“学姐,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早饭。”
钟艾点点头,看着楚塬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忽然瞥见他后颈粘着的黄符纸边角——那是三日前破奴给他贴的护身符,随后一脸无奈的看向彭闪闪。
“唉,你和他置什么气,是不是你哥又和你摆脸色了?”钟艾宠溺一笑,伸手摘掉彭闪闪发间的中药渣,指尖蹭过她耳后未卸净的闪粉,在阳光下泛起星屑般的微光,她心里知道彭闪闪不是轻易胡闹的人。
彭闪闪微微一笑,坐在了她床边。丝床单随着动作发出窸窣声响,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状的阴影。
“我哥现在在公司斗不过我,在家里玩世子之争呢……我父母过一周就从澳大利亚回来,我懒得看他们脸色,正好借这个机会来你这躲躲,顺便,震慑一下这些男人……”彭闪闪伸出手,刮了刮钟艾的鼻子。
“别乱说啊,我和他们都是清白的……”钟艾一边笑一边回击,抓起床头的药枕砸过去,枕中晒干的艾草扑簌簌落满锦被,两人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