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指破皎月
此生无悔？
武松似乎并未料到獬豸会有此一言，被人当成提线木偶，一点也不值得庆幸。
良久之后，他看着面前不停裂开的石雕，产生了一丝疑问，“你作为逍遥自在仙，就这样因为城隍一念久驻于此，又遭遇无妄之灾，怎会有如此感受？”
“我这一生，虽然无甚作为，但并不代表我没有理想。”
裂缝已经蔓延到躯干，獬豸的声音却愈发空灵，一位遨游四海、与天地为朋的仙兽虚影，仿佛显现在眼前。
零星的石块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吾乃獬豸，自诞生之初，便怀除奸荡恶之血脉。人族占据九州，君王虽建立社稷、划定疆土，掌管万民生死，然而他们当中却不乏贪婪暴戾之辈。”
“身下百官更是只顾分食民脂民膏，为吾所不喜。”
“因此虽然各个人皇为吾打造金身，献来香火贡物，然而我并不理会，从来没有显灵过。尔族圣人云之：君王一怒，流血千里。然而吾并非尔等同族，除了生一辈子闷气，也不好做些什么。”
裂缝密密麻麻地遍布石像全身，獬豸不管不顾，似要将平生大愿尽皆道出。
祂不止是在对武松，更是在对天地立言，一吐平生之志。
“直至在此地遇到祂，这处土地的城隍爷生前乃是一方清官，护国佑民，死后也不忍抛弃黎明百姓。祂缺人手，邀我担任阴曹判官之职，我便欣然往之。”
“人言天道无情，但三界生灵带着慧明来到世间，情起与红尘，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无情又怎能轻言长生？”
“天界众神为了苟活，生出如此歹念，不顺我情，就是干扰我追求大道的路，那我便要阻拦。”
庞大的头颅彻底裂解，一缕清宁的元神漂浮在月光下，随即也变得更加缥缈：“堕落神祗在使用神力之时会消耗本源，因此祂们不会使出全力，下界众生仍有翻盘的机会。”
“星君，既然担起了挽救众生的重任，莫要忘记自己的本心，不然即使成仙，也终究不得安宁。”
一声轻响。
元神破裂之声响彻整个阴司，只留下獬豸畅快的大笑：“弄祂姥爷的，老子这次终于得大自在了......”
言罢，整个阴司彻底陷入寂静。
“......”
虽然素昧平生，但獬豸的形象还是牢牢刻在了武松脑海中，心事沉沉地看着那堆碎裂成灰的石雕，一件物品吸引了他的目光。
石块粉末中，铜黄色的尖角静静躺在那里。
“这......”
应獬豸储存残魂的道具，祂本体的一部分。
武松捡起铜黄色尖角，冰凉沉重的感觉传来，他用手指敲了敲边缘，尖角发出的“倥倥”声，如同精金。
“或许能打一把武器，先收着吧。”
把弯角挂在腰间，一缕微弱的神意，瞬间涌入了丹田，小腹中，那闪烁着清蓝寒光的命星似有所感，刹那将这缕神意纳入其中，与此同时，它散发出的虚无星辉顿时有了实感，好似被镀上一层铜黄色的薄膜。
所谓追求大道、探寻长生，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忽然感到一阵空虚。
不愿离开的武松，踏步迈入阴曹衙门，里面幽绿色的鲜血更加浓密，或许有相当一部分鬼差在寂灭之前，都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天界那些鹤发白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所为吧？
大堂中的景象与阳间衙门相差不大，中间的台桌高出半身，正是城隍爷的办公之所。
两侧的判官案台上堆积着如山高的簿子，数支令箭齐刷刷地摆放在案边，在堂内转了半晌，见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心里寻思，还是得赶紧回去，免得被众人怀疑。
堕仙降临毕竟太过于惊世骇俗，武松决定还是先隐藏起真相。
毕竟如獬豸所言，潜伏在城中的堕仙不能使出全力，这才打起邪祟的幌子坑害民众。
先不说县官等人是否相信，但制造无谓的恐慌实在没有必要。
......
月华照亮归来的路，黑色的棺椁安静地躺在不远处，似乎因为身体被阴气侵染，武松感觉到有些不安，周遭的温度越来越冷了。
滋滋——
寂静的空间中，纸张破裂的声音陡然响起。
武松有些愕然，在这阴森的空荡阴司世界，哪里会有纸的存在？随即他灵光一闪，顿时回忆起那密密麻麻的白色灯笼。
此时，无穷无尽的白色灯笼升起幽幽的火焰，悄无声息地飘荡至半空。
随即它们猛然暴裂，发出闪耀如明星般的光芒，连同天边那张巨大而显得有些虚假的纸糊月亮，也瞬间光华大作，清冷的月华陡然四射，暗沉的阴间霎时亮如白昼一般。
噗嗤——
一阵破空声响彻天地。
在武松骇然的目光下，一根巨大的青色石柱，蛟龙出水般直直穿透月影向前延伸，武松神色一凝，借着周围的光亮隐约能辨认出，那似乎是根手指。
眼前这根横跨半边天空的青色手指捅破了月亮！
随即狂暴的飓风从天而降，卷携着吞噬骨髓的罡风，擒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直直砸向地面。
“轰！”
一股无比磅礴的可怕力量，猛然在阴司爆发开来。
顿时天塌地陷般荡起浓烈烟尘。
阴司城池如同羽毛般被高高抛起，在这狂暴的气流撕扯下化为齑粉，武松只维持住片刻稳定，便被这股沛然巨力击飞，整个人在空中翻滚。
若不是躯体经过星光淬炼，只怕他连一秒都无法撑过，在罡风降临的一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情急之下，武松不敢停顿。
顾不得命星对身体造成的巨大负担，丹田气海疯狂涌动，星光涌入身体，稳住了在空中摇晃不定的身形，他周身爆发出绚烂的星辉，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向着黑棺飞遁而去，迅速没于其中。
幽暗的空间里，他身上的星芒格外显眼，几乎只在瞬间，对方似乎已察觉到他的存在。
“嘭！”
又一声惊雷响起，那投影在阴司的黑棺，轰然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