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帝王心思，贤王善意！
荆襄流民。
这个隐患被称作大明王朝的毒瘤。
同样是持续了将近百年之久，明廷却一直无人在意。
直到成化年间，情况愈发严重，地方官员强烈请求朝廷治理，否则会引发民变。
成化君臣不得已多次招抚甚至出兵进剿，可惜最后还是反叛不断，深为民患。
直到成化十二年五月，左副都御史原杰赴荆襄招抚流民，原杰经过实地勘探后上奏请求在荆襄新开一府，即郧阳府，以便就地附籍流民，对于附籍则采用自愿附籍的原则，去留自便（实际几乎无人返乡），并增设湖广行都司卫所，加强荆襄地区的军事力量，震慑不臣。
此后，荆襄随即大治，直至明亡。
放开禁令，允许百姓耕种，这就是正确的答案。
可惜，天顺帝并不同意。
他毫不留情地怒斥道:“简直荒谬！”
“原地附籍，只会变相助长军民逃亡，这会动摇国朝的根本—户籍制度！”
“你身为太子，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一旁朱见潾再次露出喜色。
他本以为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彻底。
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答错了也没什么。
至少不会像朱见深这蠢货一样，触怒父皇！
然而让朱见潾失望的是，面对天顺帝的指责，朱见深依旧像没事人一样，脸上看不到任何惶恐之色。
他……他怎么敢的？！
国朝根本，户籍制度？
听到朱土木这话，朱见深忍不住笑了。
这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户籍制度。
大明立国之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选择继承元朝的“诸色户计”户籍制度，将户籍分划为民户、军户、匠户等籍，民户务农，并向国家纳农业税、服徭役；军户的职责是服兵役；匠户则必须为宫廷、官府及官营手工业服劳役。
这户役制度恶心的地方在于，严格禁止更换户别，各色户籍世袭职业，不容更改，农民的子弟世代务农，工匠的子孙世代做工，军户的子孙世代从军，当然士绅的子弟那肯定是世代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为官。
这也就意味着，爷爷是什么人，儿子就是什么人，爷爷是个匠人，自己就必须是个匠人，自己的儿子也必须是个匠人，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是匠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没有变更的机会。
不得不承认，这种户役制度，本身就存在大问题。
可是问题在于，太祖高皇帝企图用这样的一种畸形制度，来维持整个大明帝国的千秋万代，规定了所有人的身份，并且这种身份是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不能有任何的变动。
其本质上，还是“士农工商”这森严阶级的延续。
士绅继续做官，农民继续耕种，工匠继续做工服劳役，商贾继续游走四方做买卖。
就好比他朱元璋制定的路引制度一样，通过一条条框架，将大明百姓锁死在他们的生存空间里面，不允许出现任何变动，从而百姓安稳了不会闹事了，自然就可以保证他老朱家的千秋万代了！
放到荆襄流民问题上面，这就更加明显了。
为什么这个困扰明朝几十年近百年的问题，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就“圆满”解决了呢？
难道从永乐到天顺，这数朝公卿官员们都太蠢了吗？
当然不是！
撇开部分官员为军功而故意主剿，激化了朝廷与流民间的矛盾不说，几十年解决不了，是因为一直无法解决根本性的流民问题。
朝廷一直想靠严厉的手段制止军户、农户大规模逃亡，所以才不肯在荆襄采用原地附籍的方法，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为了维护这该死的户籍制度！
上到君王公卿，下到刀笔小吏，都清楚原地附籍是最好的解决良策，可是偏偏无人敢提、无人敢用！
直至最后拖到成化十二年，快要激起民变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朝廷才捏着鼻子认可了原杰的提议，立刻重开一府安抚流民。
换句话说，大明朝廷执政的前提，是在不破坏先例祖制的情况下，才会考虑解决问题，不然那就一直拖下去。
荆襄流民如此，广西匪患，亦是如此。
如今的大明，就宛如一个臃肿的巨人，身上已经长满了脓疮，爬满了寄生虫，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父皇明鉴！”
“国朝根本，非是户籍制度，而是黎民百姓！”
出乎意料的，太子朱见深并未服软，反而提出了质疑。
他这一开口，整个大殿顿时就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
高坐于龙椅上面的天子，此刻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他这是气得！
倒是没想到，他这个太子，竟有如此胆魄！
“《皇明祖训》有云:凡每岁自春至秋，此数月尤当深忧，忧常在心，则民安国固。盖所忧者，惟望风雨以时，田禾丰稔，使民得遂其生。如风雨不时，则民不聊生，盗贼窃发，豪杰或乘隙而起，国势危矣。”
“现今荆襄之地流民聚众，恣意抢掠，攻陷地方，深为民患，已成乱象！”
“太祖皇帝祖训当前，岂能因噎废食，置之不理？”
“惟望父皇圣裁！”
话音一落，朱见深就闭上了嘴，低头不言。
其实他这是在冒险，选择赌一把。
如同朱见潾这般唯唯诺诺，毫无主见，自然不可能留下什么好印象。
哪怕他现在给故意反驳天顺帝，甚至是触怒天顺帝，至少还能留下个胆魄超群的印象。
天顺帝心中怒火中烧，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儿子。
熟料一旁的襄王朱瞻墡却突然跪倒在地上，朗声高喝道:“老臣恭贺陛下！”
此话一出，别说天顺帝了，就连朱见深和朱见潾二人都懵了。
天顺帝面露茫然，下意识地追问道:“王叔快快请起，这喜从何来啊？”
襄王没有起身，而是伸手指向了朱见深。
“太子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德才兼备，此乃大喜！”
“有此太子，陛下之幸也，大明之幸也！”
朱瞻墡这番话，彻底给天顺帝和朱见潾整懵了。
天顺帝脸色不停变换，端的是个精彩纷呈。
不是你……
是不是说错了人啊？
朱见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嘴角带笑的太子朱见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天杀的，他俩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