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搏命（下）
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岱峰这次赌注得到回报，被系统具现出的长刀正中目标。
坏消息是命中部位歪了一些，本来岱峰期望上演的剧情是“扎心了老铁”，实际效果则变成“只刺股不悬梁”，有亿点坑人。
长刀贯进布莱恩（无）的屁股。它的刀身接近竖直没入肉体，刀柄宛如尾巴一样支楞在他身后，刀尖从右侧大腿穿出来，看起来痛到不得了。
心脏位于人体上半身，胸前中间偏左侧，实际岱峰攻击到的部位却偏离到作为静止靶的敌人下半身右侧，可见他对系统功能运用的生疏，以及堪称噩梦级的瞄准难度。
血压×3，告辞。
令人惊奇的是，布莱恩（无）被长刀刺穿居然没有叫出声，他只是本能地扭头转身朝后看去。也不知这个疯狂好战、热衷毁坏一切的里人格是忍疼能力强，还是没有痛觉。
不过这不重要，岱峰在长刀命中、对方受伤看后方的瞬间，从天花板的掩体中一跃而下，手中的匕首在空气中划出银光轨迹，直取布莱恩（无）咽喉。
尽管有衣物遮挡，布莱恩（无）看不见咒毒的符文序列扩散，他的直觉异常准确，再次施展“魔法手术刀”切除自己的整条右腿和右侧臀部。
而在切腿的过程中，他脸上一直维持着先前张狂而狰狞扭曲的笑容，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观感，好像在嘲笑岱峰的“黔驴技穷”，总之完全不带怕的。
突如其来的另一种危机感迫使布莱恩（无）向回扭头，汇聚坚固浓厚的魔力屏障格挡。
可还没等他视线聚焦，一道无视魔力的细小刀芒就穿过自己的咽喉、斩断肌肉、切入颈椎骨发出粗涩刺耳的声响。
这一击的力量非常大，就单纯冲撞力而言，差点就把布莱恩（无）的脖子折断。他向侧后方单脚跳了好几下，布莱恩（无）才重新恢复平衡。
势在必得的一击得手，岱峰既庆幸自己手中的飞镖匕首材质是斥魔钢，也可惜它的材质是斥魔钢。它能破开对手的防御，却也无法被自己的魔力附着强化，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记物理攻击。
亦可以是必杀的一击。
对方颈部软组织，包括而不限于气管、食道和颈动脉全部被切断。如此致命的打击，连具有特殊魔力的岱峰自己都很难承受，就更别说魔力属性不支持自疗的布莱恩（无）。
一旦受到这等伤害，对手的生命之火将不可挽回地熄灭，就像被捅刀杀到一半后挣脱束缚逃掉的猪，虽然可以暂时跑开，还是活不下来。
布莱恩（无）愣住了，他下意识伸手一摸，还没等触碰到脖子，滚热猩红的鲜血就喷溅到整只手臂上，气管中也呛进好些血液。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头不再听使唤！
此时此刻，布莱恩（无）几近身首异处，唯独颈椎和脊髓还没断，他随着惯性前进的手只摸到自己脖子上半截皮肉的截面。
俗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只人形畜牲触摸到自己身上的致命伤，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是痛了。
他手一缩身子一抖，整个头部随着重力无力而不自然地歪向侧后，藕断丝连的脖子上创口随之张裂，活像肉夹馍上面的切口被掰开，看着既血腥可怖又非常解气。
脖子断口的气管中还一咳一咳地喷出血雾，高度在周围断裂血管涌出的血柱丛中显得鹤立鸡群，也不知是在哀嚎还是在骂人。
眼看胜利在望，黎明前的黑暗却也是最难熬的，垂死挣扎的对手会不惜一切进行反扑，甚至短暂爆发出超越常态的战斗力。
就好比一颗核弹，走向沉寂毁灭之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岱峰很清楚这一点，但还没等他落地站稳，一记包裹着巨量黑暗魔力、以及无穷无尽杀意和破坏欲的重拳就迎面砸来。
处于濒死搏命状态，肾上腺素激增会阻断痛楚和疲惫，所以这时的布莱恩（无）突破了正常肉体的限制，发挥常人所没有的力量。
见状，岱峰瞳孔缩小，一边举刀格挡一边翻身闪避，不料这一拳角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判……
失去右手和右腿后，布莱恩（无）只能使用左手，这对于他来说原本就不灵便，更被刚失去的整条腿破坏了平衡感；加之脖子被废无法扭头，目标不在视野内只能凭感觉瞎打；
这瞎打的一拳几乎没有准确与灵便性可言，前进轨迹歪扭抖动、充满随机，反而避开岱峰的视觉预判和格挡击中了他。
毕竟瞎猫也能通过撞大运碰上死老鼠。
“啪咂！！”
“噗咳！哇！”
拳头砸在岱峰胸前心窝的上方，其上爆发出的魔力余波将整个实验室中的器材轰得七零八落，连墙壁上都出现了明显裂缝。
岱峰的胸骨和多条肋骨被捶碎，断骨在他的胸腔里移位崩飞，形成物理意义上的撕心裂肺；
整个人更是被远远击退出去，飞向先前实验室墙壁被常暗奇想曲穿透的洞口。
他一边在空中不规则高速旋转前进，一边七窍喷血，拖出红色雾雨状轨迹，仿若一颗血流星。
受到这样的打击，岱峰仍然清醒着。他体无完肤、浑身痛得僵硬麻木，眼中视野一闪一闪发黑，脑仁胀痛像是随时爆炸。
越是遭受伤痛，岱峰的意志越是顽强。身为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比濒死的昏厥感和剧痛更加唤醒他的敏锐与沉静。
他知道现在这种关头越慌越危险，每一毫秒动作都不能出差错，否则自己就要摔出洞口坠亡。
奋力低下头看向自己飞去的方向，岱峰视野中一切都放慢到极致。他忍受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操作着受损的肌肉与骨骼，尽最大努力改变自己在空中的身位和姿势。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超短赛跑，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百分之几秒内。悬崖越来越近，自己的姿态也越来越接近调整完毕，终于抵达洞口边缘——
就是现在！
岱峰双手攥紧飞镖匕首，拼尽全身力气将它扎入地板，确保刃口与自身前进方向垂直，同时双脚蹬住洞口边缘一截足够粗大坚固的缆线，最大限度地稳定身体“刹车”停住。
由于惯性和剩余动能，岱峰刹住车的瞬间，身体承受非常大的过载，忍不住呕吐出一大口血，其中隐约可见细小的内脏与骨骼碎片。
“这一战还没有结束，我……我必须站起来！”
再次爬起来，岱峰摇摇晃晃地走向靠墙单脚站着的布莱恩（无），一分一秒地只是反复强迫自己完成战斗，活下去。
在妖尾的世界，魔法是心的力量，你内心越坚强而有信念、越能在紧要关头压榨潜力，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威能，创造奇迹。
坚强不屈的内心不因为身体的伤残濒死而崩塌，任何伤害都只会转化为更多的力量。
岱峰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逐渐平稳轻快，他与生俱来的强大生死属性魔力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并修补治愈着千疮百孔的肉体。
这是他重生以来所经历的战斗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一旦跨过这道鬼门关就将脱胎换骨。
感受到力量恢复带来淋漓尽致的畅快，岱峰的眼神中脱力引起的涣散完全被内心的坚定与战意驱散。
他两眼再次变得炯炯有神，外侧眼角还逸散出愈发清晰炫目的荧绿色魔力光焰。
腾出左手一握，由魔刀千刃和一斩必杀·村雨融合而来的长刀再次凭空出现岱峰手中。他攥着它，信步走向对手。
处决时刻，自此降临！
凝固、未凝固以及烧焦的血迹早已覆盖全身，其中既有岱峰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他眼中绿光熊熊燃烧，透出无法抵抗的狠厉杀意；
八岁左右的矮小身影这一刻展现出与体型和年龄不相称的压迫感，他右手匕首左手长刀，身体和武器上都沾满血，恍若地狱中的杀神临凡，令每一个阻挡他的敌人肝胆俱裂。
由于失血过多，先前遭到割颈的布莱恩（无）现在摇摇欲坠，身体僵硬无力即将迎来最后时刻。这头人形畜生的狗头歪在一侧，脖子创面处血流已经缓慢到接近凝滞，气管断口中血雾也不再喷溅。
不！不要过来！饶命！饶命啊啊！！啊哈哈啊啊啊哈哈哈！！！
布莱恩（无）脸上露出无比恐慌的表情，却不时切换为扭曲愚痴的笑容。在里人格控制下原本肆无忌惮、最嗜破坏的他，也被岱峰目前的状态吓怕了，怕得屎尿齐出、怕得丧魄发狂！
无论布莱恩（无）有多怕，都仅能从面部表情和口型上体现出来，气管断裂的他现在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同时肉眼可见他的皮肤苍白透青，两眼开始上翻，这是失血缺氧逐渐进入脑死亡的体现。
就在岱峰，准备彻底断送畜生的一刻，大概是想拉一个陪葬，没有征兆和施咒念词地，布莱恩（无）使出了他最强大的魔法：
“创世纪·零！！”
无数由黑暗魔力凝聚而成的幽紫色鬼魂潮水一般从布莱恩（零）的周身涌出，铺天盖地仿佛无穷无尽。它们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呼啸着划过空气，发出瘆人的尖鸣和危险阴森的气息，拼命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在布莱恩（零）操纵下，鬼魂们形成层层叠叠、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它们全方位无死角朝岱峰发起围剿，如同一群饥饿的食人鱼，眼看就要将其淹没……
“3773！！”
实验室门外，乌鲁蒂亚失声尖叫，两手捂在脸部两侧，露出惊恐而焦急的表情，眼泪盈眶。
早在被推出来的时候，乌鲁蒂亚就已醒来，她缓了一会睁眼就看到许多昔日拘管自己的实验室人员慌不择路地从眼前飞奔而过，意识到他们是在逃命。
随即就她听到实验室中传来的激烈动静，其中包括而不限于拳脚相交的斗殴声、魔法施放的呼啸与爆裂声、受伤的惨叫声等。
这让还是小姑娘的她感到不安，可是她越怕越想一探究竟，至少心里有底也会安心一些。
于是她推着旁边一架坚固的特制轮式实验台在身前当做掩体，小心翼翼地朝实验室敞开的大门凑近。
等靠近到足够能看清实验室内部的景况，她停下脚步，躲进实验台兼用作特种拘管箱的下层隔间，透过巴掌大的透明观察窗继续观察。
接下来所见的场面惊掉了她下巴！
自己误认为已死去的“实验体3773”居然又在和布莱恩打架。旁边则是多具研究人员的尸体，大都被斩首，血流满地，有的连内脏都散落出来。
乌鲁蒂亚胃里一阵翻腾，她竭力忍住不作呕，身躯抖若筛糠冷汗直冒。
然而她并不认为这些魔法开发局的人可怜，他们干了那么多畜生不如的事情，自己还曾听到过他们处决一些失去价值的实验品什么的。
以前太单纯没想很多，以为那些实验品只是普通的动物和耗材，这几天才意识到这些实验品其实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甚至是无辜的可怜孩童。
继续看着战斗场面，乌鲁蒂亚恶心的感觉很快平息，她心里剩下的只有爽快。
她的肉体缩在掩体中观战，内心则随同尚且素不相识的岱峰一起参与和布莱恩（无）的血战，随着岱峰面临状况的变化，时而紧张时而轻快，尤其是岱峰对布莱恩造成致命伤的那一击，简直帅呆了。
看到旋转的鬼魂群不断缩小包围圈，形似一颗坍缩中的黑洞，以肉眼可见速度将岱峰吞没，乌鲁蒂亚哭喊出这个小男孩的代号，眼中视野变得黯淡，绝望而焦急的表情爬上脸部。
岱峰被鬼魂包围绞杀的危急关头，她心跳到了嗓子眼，难道这个手段血腥却铲除邪恶的小战士就要和彻头彻尾的人渣同归于尽？
一层耀眼的鲜绿魔力光芒从包围圈内部穿透出来，好像一颗爆发的超新星。
乌鲁蒂亚连忙捂住被刺痛的眼睛，身心却感到莫名地轻松与安宁，似乎有某种温暖而有疗效的东西在治愈和安抚自己；
相比之下，实验室内的布莱恩完全失明，同时如堕深渊的脱力眩晕与心悸感，和啮噬灵魂的冰冷和剧痛淹没全身！
来得正好！
岱峰临时变通的策略发挥作用，他特意将“创世纪·无”生成的那些鬼魂放近，然后用魔力爆发清除它们。他的魔力本来就是生死属性，而且具有一定选择性发挥效果的目标识别能力。
因此他用魔力爆发打黑魔法鬼魂这种对自己有敌意，同时性质与生命/灵魂有相似性的目标简直专业对口。任那些鬼魂再狰狞凶恶，面对特殊的克制也是毫无抵抗之力，转瞬就被销蚀蒸发殆尽。
没有了鬼魂拦截，岱峰收敛溢出的魔力转化为体力，箭步冲刺。他扔出匕首将布莱恩（无）穿心钉在墙上，腾出来右手配合左手一同握住长刀刀柄，魔力再次释放注入刀身。
被激活的刀刃骤然伸长一大截，发出碎冰般脆响，竟然突破了当前强化等级不足的限制，每一瞬间破坏力都在指数级别地上升。
组成刀身的万千碎刃相互之间分离裂解，包裹在荧绿色光剑般顶替原先刀刃位置的魔力刃表面，发出越来越剧烈、足以扰动和割裂空间的高频震颤；
刀身蕴含的咒毒与安克瑟拉姆神诅咒也在这一刻躁动起来，具现成黑紫色瘴雾从每一片碎刃边缘逸出，将它们映成红色，仿佛熊熊燃烧的炭屑发出浓烟。
一时间，鲜亮纯净的绿光和阴暗污浊的绛雾混杂，随岱峰挥刀形成既圣洁又凶邪的巨大弧形刀芒，视觉冲击力拉爆。
双目失明的布莱恩被穿胸钉住，他自然无法欣赏此等壮景，只能引颈受戮——当然他现在颈部肌肉全断，连昂首给自己最后一个体面也做不到。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凝固，直到魔法开发局高大宏伟的建筑斜着断为两半，其中一半轰然倒塌，切口光滑如镜面。
苦难与复仇迎来尾声，现阶段最大的敌人终结了。岱峰看着眼前布莱恩被余威刮得面目全非、仍然钉在墙上的无头尸体，以及被砍断半截的建筑物，坐在地上放下武器，心里说不出地慷慨激昂。
他微微喘息，忍不住回味这场短暂而激烈战斗中体会的酸甜苦辣，从开始偷袭、到自己受重创激发潜能，再到斩杀对方，不可谓不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挑战。
仔细想来，这次获胜也是多方面的原因，缺一不可：
首先布莱恩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如妖尾原作正式剧情开始的时期，因为现在比那时早了十余年，连六魔将军都还没组建。这时的他整天基本宅在魔法开发局，自然少很多刀尖舔血、以命相搏的战斗经验和直觉；
其次，岱峰自己的形象具有很强迷惑性。从始至终，布莱恩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对手来应对的时间太短，远不足以让他熟悉自己的战斗风格；
第三，手里有好用的武器。岱峰在战斗中使用了一把斥魔钢匕首，和一柄能一斩必杀、还可通过魔力强化威力的长刀。这两件武器中，前者能克制魔法，后者令“越级杀”变为可能，威慑力很大。
最重要一点是自己前世作为特种兵，具有合格的战斗素养，能快速随机应变。得益于自己手段阴狠实力过硬，能够根据敌人特征来找出对方弱点全力输出，也最大限度地确保了胜算。
稍作休整，他再次捡起长刀，听着脑海中系统“恭喜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的提示，将周围还能用的各种设施收入系统空间中。
这些实验器械经过适当改造，将会是大有用途的求生工具，可以帮自己造武器、做饭甚至建房什么的。以后自己找到工作也能多少派上用场。
收集完周围的器材，岱峰从实验室门口走出，准备搜刮更多装备，并将剩余的畜生斩草除根。
他路过一架特制轮式实验台前，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次撞击声，以及女孩子的呜咽抽泣，不由得驻足查看。
在目睹岱峰爆发魔力清除鬼魂、紧接着突破限制激活长刀斩杀布莱恩的过程，乌鲁蒂亚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鸭蛋。
她有无数的话想说，却被口舌无措地堵在心里，直到口水流到光腿上、看岱峰朝这边走来才回过神，刚想出来就撞到了头。
看着眼前从实验台下层柜格中爬出、揉着头顶的小女孩，岱峰记得自己到魔法开发局后就见过她不止一次。
为何越看越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