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愿与少年
两个月前,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野心勃勃的长公主薨了。
在先皇逝世后,长公主势力崛起,打压世家,排除异己,前一日在朝堂怒斥她的重臣,第二日便悄无声息地死在家中。
一时间,朝堂之上,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连坊间孩童都歌谣传唱:“奉朝皇,女帝猖。乱世起,皆彷徨。”
有义士在皇家围场埋伏数日,暗箭射之,将其头颅割下,扔下山崖。
待新帝赶到,屏退众人,命长公主的贴身宫女掀开其衣衫,验出其背上的小痣确是她本人。
新帝伏尸痛哭,不知真情几分。
……
越城郊外的官道上,喜愿骑着马,哼着歌,长剑在侧,恣意逍遥。
自此天高海阔,任她……等等,前方有恶犬挡路!
同行的路人皆弃车而逃,唯有她,叉腰大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胆山匪竟作恶到本侠女头上,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宰了你们这群渣滓!”
豪言壮语放出,倒是震了震那几个山匪片刻。
二把手在一把手耳边嘀咕:“老大,这娘们看起来有点来头啊。”
一把手鼻孔一哼,骂道:“怂货,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个小豆芽?”
喜愿怒而拔剑,“你叫谁豆芽呢?叫姑奶奶!”
然而只一盏茶的功夫,喜愿弃剑而逃。
她脚底生风,心里骂骂咧咧。
宫里的那群老东西惯会哄人,这些年来竟只教了些假把式,还将她这花拳绣腿吹成武学奇才,天下第一……
这些日子为避风头,她只在越城城里逗留,没机会见真章。今天点子背,可真是害惨她了!
喜愿穿过一片林子,逃至河边,没了去路。
眼见身后的山匪就要追上,她憋足了气,打算跳河一搏。
“别动。”
一道清朗的声音制止了她。
喜愿侧头看去,才发现几丈开外坐了个垂钓少年。
她喘着粗气,有点急,“后面有人追我。”
少年右耳微动,脚尖踢起两颗石子,轻飘飘地落于掌心。
只见那骨节分明的大手转了半圈,胳膊一甩,石子便被掷了出去,刚好不偏不倚地砸在追来的山匪身上。
别看那两颗石子不大,却将来人砸得痛倒在地。
满口黄牙的山匪捂着胸口站起身,骂骂咧咧道:“臭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娘们儿是我们金沟寨要的人!”
风不鸣头也不回地坐在石头上,语气淡淡:“滚。”
山匪捡起地上的刀,咿咿呀呀地甩着肥肉冲上去。
那么大块肉硬生生地顿在原地,只因风不鸣在耳侧竖起两指,轻飘飘地夹住了刀片。
喜愿惊喜抚掌,“拈花指!”
话音刚落,刀片应声断开。
他竟只用两指便将刀片夹断!
河边响起三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山匪也不砍了,弃了刀,甩着肥肉往来路的方向奔逃。
河面又平静下来。
喜愿两眼放光地走到风不鸣身侧,抱拳、躬身,声如洪钟:“师父!”
风不鸣眉头微蹙,盯着河面的眼睛里透出不耐,“闭嘴。”
喜愿在宫里高贵惯了,自她出生起还没有哪个敢这样对她说话的。即便之前对高人生出几分崇敬,当下也来了脾气。
“你这人,怎么没点礼貌……”
风不鸣救下她虽是举手之劳,却并非是想多管闲事。实在是那两个山匪太吵闹,惊走了他即将上钩的鱼,这才惹得他不悦。
原以为山匪走后,这个女子便会自行离开,却没想到她看起来瘦瘦小小跟个豆芽菜似的身板,竟将河东狮吼诠释得淋漓尽致。
这下好了,别说鱼了,方圆十里内鸟都不见一只。
风不鸣闭了闭眼,强压下不悦,咬牙切齿道:“你吓跑了我的鱼。”
喜愿这才明白,原来此“闭嘴”真的是让她“闭嘴”。
心知高人不是瞧不起她,也不是不想收她为徒故而恶语相向。况且,自己确实妨碍了人家钓鱼……
她气焰渐消,缓了态度。
只是不说话的话,怎么能表明她拜师的决心呢?
好在,她还会腹语,“师父!”
风不鸣气笑了,扔了鱼竿,转身就走。
喜愿连忙跟上,满肚子的话在风不鸣耳边转:
“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师父,你是要回家了吗?”
“师父,你能收我为徒撒?”
“师父……”
风不鸣忍无可忍,咬碎了后槽牙:“你,闭嘴。”
喜愿眨眨眼,无辜地挺了挺肚子,“师父,我没张嘴啊。”
风不鸣脚尖轻点,踏上树梢,飞身往远处去了。
“师父,等等我啊。”
就这样,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跑。
喜愿练过几年功夫,虽说是花拳绣腿,但好歹有点底子,追了一路倒是没有追丢。
只是当她叉着腰半死不活地凝望着树顶飞跃的身影时,不禁在心中腹诽:知道的是她在追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放风筝呢。
“师父,你倒是等等我啊。”
就这样,喜愿追着风不鸣来到了山间的一处竹屋。
这竹屋简陋,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居所。
只是屋前坐着的人却不是风不鸣。
那少年肤白貌美,衣着不菲,单说领口就镶了圈宝石,绣着金线的靴子更是京都现下最时兴的款式。
要说最显眼的便是他食指上的玉扳指,成色极好,有市无价,却也不是最难得的地方。
最难得的是,侧面刻着的微小纹路,竟是江湖中最擅机关术的玄门的图腾。
也就是说,这玉扳指不仅贵,还暗藏玄机,大多是藏着银针,在危机时刻防身用的。
玄门的东西千金难求,又做得这般精贵,可见这少年不是一般的富贵。
他像个金疙瘩一样,与这荒山野岭、简陋居室格格不入。
“风不鸣,你不是去钓鱼去了吗?怎么捡了个姑娘回来?”
美少年的手里原本拿了本书,问这话时将书一丢,屁颠儿屁颠儿地凑在风不鸣耳朵边说悄悄话。
风不鸣木着张脸,吐出三个字:“没有捡。”
说完,他便端着院里晒好的萝卜干进屋了。
喜愿腆着脸对美少年说:“我是师父新收的弟子,喜愿。”
刚进屋的风不鸣又转了出来,走到一堆木柴旁,捡起一根,徒手劈下。
啪地一声,巴掌粗的木头应声一劈两开。
喜愿瞪大了双眼,崇拜之情难以自抑,正要大喊一声“师父”,却听他又吐出三个字:“没有收。”
……
尴尬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喜愿和美少年四目相对,假笑连连。
好在美少年识趣,打着哈哈:“喜愿是吧?幸会幸会,我叫段聿文,是风不鸣的朋友。”
喜愿也识趣,正要喊一声“师叔”,却听风不鸣上下嘴皮子一吧嗒:“不是朋友。”
……
风不鸣抱着劈好的柴火进屋去了,留下两人大眼对小眼。
喜愿:“呃,师父这人……还挺冷淡的哈。”
段聿文:“你说话真委婉,这分明叫欠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