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从来如此
不知怎地，赵无疾突然不想和这个小妖怪说自己的真名了。
而猫妖在知道名字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跳走了。
上山容易，有神行甲马符助力。
可要下山，不仅多了四个眼巴巴的小娃娃，还多了一头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的小鹿。
等到走走停停，几个小娃子轮着在赵无疾背上、肩上坐了有一个上午。
才总算是到了村里。
……
“唉……”
刘老头一言不发劈柴。
“唉……”
“你这婆娘忒烦人！”
老头把斧子一撂，瞪着眼睛对自己媳妇：
“一天叹气八百回，怕老子寿限太长是怎的？！”
“我、我是担心小哥儿。”
“自昨晚追那妖怪，已经这么久了，还不曾回来……”
说着，大娘眼圈就红了些，伸手去抹了眼睛。
“哭哭哭！活人也该让你哭死！晦气娘们！！”
刘老头嚷嚷着，自己的声音却也颤抖了几分。
他们心里门清，小哥儿只是单人独剑去追那害人的妖怪，已经过了一个晚上半个白天了。
多半是有了不测。
“小哥儿的名字我们都还不知道，连个碑都没法立……”
“我去山里看看！”
老汉提起斧头就往村头走去。
只是刚走一半，就听到村口一阵喧闹。
“小哥儿回来了！！回来了！！”
回来了？！
老刘头两眼放光，提着斧头就朝前冲了过去。
……
赵无疾不仅平安归来，还把四个孩子都全须全尾一并带了回来。
孩子的家人们不用说，自是千恩万谢。
平日里那些老是欺负“傻子”的人家，更是没脸见人，只得在远处望着。
“小哥儿回来了！！”
老刘头提着斧子满脸兴奋的样子，赵无疾都被吓了一跳。
平时里村里人都是两餐，上午一餐，傍晚一餐。
今日算是大喜事，破了例，中午开伙。
那头小鹿，寻了一个城里做过杀猪匠的老手剥洗干净。
也没有什么讲究，下大锅炖煮，放些盐巴和蔬菜。
等到盛进碗里，虽然没有特别鲜美异常，但对一年吃不了几次肉的村民们来说，也算是难得的珍馐。
最肥大的鹿腿自然是放到了赵无疾面前。
只是还有一根长长的“鹿枪”，不知是谁的授意，也一并放在他碗里。
回想起村中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还有隔壁秦寡妇对他的笑容，以及那勾人的眼神，赵无疾就一阵头皮发麻。
一顿饭吃的全村人欢声笑语，小孩子们也分到了小块鹿肉和大碗鲜汤，一个个吃的满嘴香甜。
只是相比于刚刚，老刘头的笑容淡了不少。
“小哥儿，你且跟我来……”
吃完了这顿，女眷们洗着碗筷，赵无疾便跟着老刘头进了屋。
“小哥儿……”
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怎么了？”赵无疾笑道：“孩子们都找到了，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
他叹了口气：“是替你为难呦！”
“我有什么为难的？”
“老汉我可告诉你啊，哥儿你这般勇武，不是咱们这些庄稼汉可以比的。”
“你要娶亲，可一定要精挑细选！咱们村里的女子怕是配不上你，改日去城里另择一门好亲事才行……”
“……我当什么事儿，我可还没打算结亲呢。”
“说的什么话，你年龄也到了……你、你不会是看上秦寡妇了吧？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赵无疾有些无奈笑着。
眼下的场景，让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那个世界，过年走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场景。
虽然回忆起来这种场景让人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那一抹难得的怀念。
赵无疾微笑听着，突然眉头一皱。
脚下的土地不知为何有些微不可查的震动……
“不、不好了！！祸事了！！老头子！”
老刘头媳妇一脸惊慌冲了进来：
“祸事了！！”
“一惊一乍，怎么……”
“官兵、官兵来了！！”
扑通……
刘老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脸上露出了比之前村里遭了妖怪都没有的惊恐表情。
“快！！快跑！！哥儿！咱们一起跑！！”
赵无疾还有些不解：
“为什么要跑？”
“小哥儿，你怎的又傻了啊！”
老刘头卷起灶台上的干粮踹进怀里，焦急道：
“官兵来了，自然是来抓壮丁，上战场去的！”
“大陈国律法有规，凡征兵，每家每户必有一男丁入伍！”
“可你都多大了，还要被征兵？”
老翁和老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听不懂赵无疾说的这话：
“哥儿犯什么糊涂，兵老爷怎么会管你岁数多大？”
“老刘头你儿子不是……”
赵无疾不说话了。
老刘头儿子已经战死沙场，有了空缺，自然要征老刘头这个壮丁……
“哥儿，快些，别犯傻，你没有户籍，逃了官兵不会追查！”
“那你……”赵无疾看向老妪。
“不用管她！”老刘头收拾完毕，拉起赵无疾就要翻墙头：
“咱们先去山里避避风！过些日子再回来！”
“是啊！你们快走！”老头媳妇已经流泪满面，可还是催着：
“我一个妇道人家，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老刘这个年纪要是被拉着进了行伍，一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多久……
赵无疾一咬牙，卷起搭包，拉着老刘飞速奔向村里小路。
到了一处山坡，赵无疾还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队骑兵缓步入了村里，家家要人，户户索兵。
到了老刘头家门口。
两个士卒面对泣不成声的老妪，竟然不说二话，拖着她便要朝着队伍中走去。
“哥儿！快走！！莫要看了！！”
老头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双目赤红，双臂颤抖，却仍要拉着赵无疾跑向山里。
“不是说只要男丁吗？！怎么连大娘也……”
“行军打仗！自然要、要有人做饭！”
老头扭过头去，哽咽道：“打完了仗，自然会回来的！”
“你现在过去，拖走的便是两个人了！”
赵无疾默默回身，朝着山里走去。
身后，村里哭喊声，呵斥叫骂声，不绝于耳。
赵无疾闭上了眼睛。
不看，不听，便与我无关。
在这荒年乱世，哪家能明哲保身？
就连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自己若是多管闲事，惹得一身骚不说，还不一定有用。
况且，征兵而已，自古有之。
赵无疾突然停了下来，睁开了眼睛。
眸子里晦明难观，无波无澜。
随手将搭包扔给老刘头，撇下一句：“帮我保管好！”
便冲下山，朝着村里奔去。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从来如此，便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