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行军
从来都是如此，便就是对的吗？
赵无疾想到了这几天的吃下的稀粥、咸菜。
想到了那个四个小毛头在自己身旁叽叽喳喳说要吃肉肉。
想到了村民对自己敬畏和感激的眼神。
想到了老刘头对自己的絮叨，和他媳妇对自己的慈祥……
他想到了很多。偏偏没有想到……
这狗屎一样的世道。
赵无疾的速度很快，在他们将老妪拖进被强制征走的人群之中之前，就已经站在两个士卒身后。
“军爷。慢着。”
士卒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按着他的肩颈，骂咧咧道：
“放开！没长眼的东西！没看到爷爷我正在……”
同时猛地挣了一下。
那只手却丝毫不动。
小卒转过头，看着眼前身着一身农夫打扮的赵无疾，狞笑道：
“够胆量，小东西下边毛长齐了没有！也敢学人出头……”
两人径直围了上来，准备好好拿这个不知死活的贱民松松骨。
“两位军爷，何必为难一个老妇人，让她回家吧。”
“去你妈的！你算什么j……”
其中一个兵卒刚要一拳打在赵无疾脸上，眼神无意中和他对视……
仿佛周身被利刃环绕，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到脑门。
双腿抖如筛糠，拳头停在半空中绵软无力。
不知道怎的，看到面前这人，他仿佛再一次置身于埋骨千万人的沙场。
哀嚎声，冲阵声，马蹄声，战鼓雷鸣声……
那种生命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死的感觉，涌上心头。
“啊！！”
再也支撑不住，小兵软倒在地，双腿间被便溺湿了一片。
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去，秋风吹拂的凉爽下午，一身棉甲却仿佛水里捞出来的般被汗水湿透，眼眶惊恐欲裂。
就连赵无疾自己都没想到。
自己手里并未握着长剑，只是回想起那日和两个尸将拼杀的生死一线的感觉。
就已经将人吓破了胆。
“何事喧闹！！”
马蹄哒哒，一个坐于马上的魁梧汉子将赵无疾视野占据大半。
壮马配好汉，似乎带着一点血腥味的铠甲在日光下泛着磷光。
“郑千户！！”
周遭的士兵纷纷行礼。
千户？
赵无疾仰头看去，马上那人身着银光铠，国字脸威严含怒，须发凌乱却更显威武不凡。
“千户大人！此人干扰我等征兵！按律当斩！！”
那吓破了胆的兵卒迅速爬到郑千户马前，指着赵无疾骂道。
“可有此事！”
那千户似乎非常不耐烦，声如洪钟，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赵无疾。
“征兵征兵，我觉得胁迫一老妇，算不得征兵。”
赵无疾一指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老妇人。
“……”
郑千户冷哼一声：“尔等好大的胆子！敢往军中携带女眷！！”
“你们二人归营各领十军棍！放人！”
郑千户撂下这话，便要纵马离开。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容不得这种芝麻大小的事情耽搁。
“等下！”
赵无疾朗声道。
“……”
郑千户没有回首，淡然道：“后生，还有何事？”
“千户大人，按大陈国律，征兵时每户只需出一个男丁即可。”
赵无疾指着被赶在一起的男人们：“可据我所知，他们家里早有父兄入伍，如今尚未归家！”
“请大人把其他不合规定之人也一并放了。”
这也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是，他大可以仗着剑术入神，或是定身术之类的法术。
提剑将这些兵卒一一杀灭。
但那有什么用？
小村子一时免遭兵役，然后呢？
若是上级的官兵查下来，此地刁民竟敢杀官兵，只怕小村子将无一人幸免。
那到时候，自己就是逞一时威风，反倒害了村民的性命。
况且……
赵无疾扫了一眼行伍中，有不少士卒神色麻木，疲乏至极，伤痕累累。
他们在当兵之前，不也是儿女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吗？
“嗯？”
郑千户一愣，随即拉动缰绳，让马儿缓步走到赵无疾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平静道：
“好大的胆子，你是在教本官做事？！”
说着，看向那少年的眸子。
这一看不要紧，郑千户的双目竟生出一种刺痛感，让他下意识撇开了视线。
一瞬间，心中无名怒火升腾。
自己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吓得侧目？！
盛怒之后，便是惊疑不定。
莫非是前日的败仗，让他吓破了胆？
“有意思。”
郑千户扯了扯嘴角：“后生，你叫什么。”
“赵无疾。”
“练过武？”
“略通剑术。”
“呵呵呵……”
千户笑了起来，随手一挥：“放人！！”
“大人？放谁？”随从疑惑道。
“全放！！”
“可……”
“嗯？”
“是！！”
郑千户一指赵无疾：“人我放了，你跟我走！”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赵无疾颔首应下。
如果这时候再说什么没有户籍，就是给脸不要了。
村民们看向赵无疾的眼中，复杂万分。
有怜悯，有感激，更有逃出生天般的庆幸。
不过赵无疾并不在意，毕竟之前就已说了。
他们和自己毫无关系。
“哥儿，你、你不该为了我……”
老妪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
“大娘，回去吧。”赵无疾看了看村边：
“回去和刘老头好好过日子。”
“傻子哥哥！”
四个小娃子围了过来，丫丫眼中含着泪，揪住赵无疾的衣角：
“你要走了吗……”
“嗯。”赵无疾心里一动：“还记得路吗，如果你们以后遇到危险，就去山里找那只大猫。”
赵无疾此刻竟有些想念那只有些呆头呆脑的黑猫了。
“好！”四个小孩都是泪汪汪点头。
士兵们就这么在村里扎营修整。
出乎赵无疾预料的是，面前这只明显是已经是残兵败将的军队，居然军纪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只是向着村民们“借”了些粮，并无一点扰民的意思。
尽管粮食也是村民的命根子，但总比逃兵匪寇烧杀淫掠要强太多了。
也不知道是郑千户御下有道，还是……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燃尽。
篝火旁，郑千户拿着一张地图端详。
“大人。”
副千户在一旁叹息道：“凉州战事正急，为何上面要急调我们金虎卫去樊阳城……”
“上面自有判断，我等只需执行命令即可。”
郑千户眉头皱成了“川”字，口里喃喃道：
“不够啊，时间不够……”
“传我命令！”
郑千户冷着脸起身：“原地休整半个……一个时辰，随后开拔！”
“这、大人，夜间行军乃是大忌！”
“军令如山！……让弟兄们吃点苦，骂名我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