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知道就顺手杀了
沈静姝瞥了眼角落燃着的炭火，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将看向被请进来的人。
男人身材颀长，一身月白锦袍，袖口衣襟处绣着金丝祥云纹，金光随着他的行走移动。
光这一身金丝，就能抵普通人半年的花销。
沈静姝的目光向上移动，落在男人束发的白玉冠上，色泽莹润细腻，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这样品级的玉，寻常富贵人家是绝对不敢用的。
“刺客呢？”
萧琰的手搭在交椅的月牙扶手上，手指有节奏的轻敲，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一行人惶恐的低着头，纷纷将余光投向暗一。
沈静姝的注意力，转移到暗一身上，男人身形伟岸，气息浑厚，显然是个有本事的高手。
这位高手跪倒在萧琰脚下，绞尽脑汁为自己辩驳：“并非我等办事不利，是林将军故意放走那个刺客，我等已经尽力追捕了。”
“我怀疑那个益州女人手里有林家的把柄，所以他才……”
“我不想听这些没证据的猜测。”萧琰打断他的辩解。
男人心底的惶恐更甚，竟然有些跪不住。
他极力保持平衡，这才惊觉内力的滞涩，暗一当即断定有迷药，抽出利剑，挡在萧琰身前。
“装神弄鬼的卑鄙小人，给我滚出来！”
剩下的人觉察到异样，也跟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本能的将萧琰围在中间。
暗一左手握住剑身，刀刃割开皮肉，疼痛让他暂时清醒过来。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四周，大喝道：“给我滚出来。”
沈静姝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自己出去。
“咚！”底下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沈静姝毫不在意下面的喊叫，心里默默数着人数。
确定人都昏过去，才房梁上跳下来。
她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清醒着，错愕的看着萧琰，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有动作。
沈静姝观察了一会，见对方眼神清明，奇道：“迷药对你没用？”
她的迷香是特制的，这些年从没失过手，幸好她戴着面纱，不然就只能灭口了。
“谁派你来行刺的？”萧琰也在打量她。
两人各问各的，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问题。
被当成刺客，沈静姝也没有否认。
萧琰更加确定心里的猜测，问道：“益州的人？”
沈静姝这才正眼看他，冷声道：“看来，你好像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随时都会爆发。
萧琰先发制人，抽出长剑，直直朝对方面门刺去。他刺的要害之处，存了索命的心思。
相比暗一，这人完全就是花架子。
沈静姝甚至有闲心观察他手上的剑，剑脊刻着铭文，纹路繁复独特，剑刃闪着冷冷寒光，实在是世间难寻的宝剑。
唯一的缺点就是华丽繁复，太有特色了。
剑锋离她还剩一寸，带着凌冽的寒意，直直刺向心口。
沈静姝侧身疾行，避开剑锋，抬手在萧琰身上轻点。
萧琰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一道残影闪过，就被人点了穴道。
整个过程不到一招。
萧琰：“……”
沈静姝绕着他走了一圈，漫不经心的问：“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是林家的人?”
“林家派了多少人来？”
“迷香为什么对你没用？”
沈静姝盯着他，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丝毫不在意对方难看的脸色。
“不知道。”萧琰咬牙切齿盯着她道。
沈静姝挑眉，抽出对方手里的长剑。
她手腕翻转，泠泠寒光闪烁，转瞬之间剑锋落在男人裸.露的脖颈，浅浅擦过皮肉，艳红的血珠迫切的爬上剑身。
沈静姝盯着他的脸，语调微扬：“现在知道了吗。”
感受到强烈的死亡威胁，萧琰不得低头：“我不是将军府的人，不知道那边的部署。”
闻言，沈静姝蹙起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冷声道：“这么说，我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了。”
“等等！”
萧琰本能的想后退，身体却不能挪动分毫，连再次妥协：“我是朝廷的人，跟林家没有关系，或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沈静姝像是听到了笑话。
“林家是开国功臣、镇国大将军，林慕白又得公主倾心，你为谁办事，有几条命来帮我？”
她盯着面前的人，目光自上而下扫视，像是闪着寒光的刀一寸寸刮过皮肉。
“我不喜欢听废话。”
沈静姝定定的看着他，剑刃贴他经脉滑动，嘲弄的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萧琰心跳的飞快，剑抵在脖子上划拉，大脑反而冷静下来，说道：“你在林府行刺之后，林家立刻就调动人马搜查，是林慕白从你的武功路数推测你是益州那边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被家里塞过来协助来林慕白的。”
“本来只是做面子功夫，以后好往上提拔，没想到真碰上你了。”
沈静姝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
这人长了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五官精致，即使剑架在脖子上，也没露出惊恐扭曲的神色。
这一带窄路难行，他身上的衣袍却没半点脏污，跟被人抬上来的一样，浑身写满了傲慢，很符合她对氏族公子的印象。
沈静姝信了七七八八，却没有立刻收剑，疑惑的问：“为什么迷药对你没用？”
萧琰眨眨眼，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可能是因为我有避毒珠。”
“在哪儿？”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萧琰愣了一下，但脖颈的剑没给他犹豫的时间。
萧琰咬牙道：“在左手！”
沈静姝双眸微弯，拨开他的衣袖，露出碧玉的珠串，中间坠着一个镂空金丝球，做工精巧设计玄妙，可惜……又是一个带着徽印物件。
她把金丝球里的珠子扣出来，顺手抽走他腰间的剑鞘，用他的衣袖擦了擦剑身的血痕。
“归我了。”沈静姝抱剑而立，将避毒珠收进衣袖满意道。
显然，这句话不是在跟他商量。
沈静姝也不在乎萧琰的回应，反手把人敲晕。
反正人都被解决，她不介意再多等符禧一会儿。
地上的人倒的横七竖八，似有若无的血气被熏香盖住，沈静姝坐在交椅上，欣赏着刚到手的宝剑。
熟悉的气息渐近，沈静姝收剑起身，抬眸望向门外。
符禧穿着夜行衣，戴着面纱、面具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显然是早有准备。
看到倒地的人，符禧有一瞬的错愕。
见对方行动自然，沈静姝松了口气，旋即蹙起眉，“你故意约在这里的？”
“你什么意思？”符禧眼中闪过愤懑，又迅速压下情绪。
沈静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难道不是？”
“如果我被抓住，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行刺的人，到时候你就可以金蝉脱窍。”
听到这句话，符禧抬头震惊的看着她。
觉得面前的人格外陌生。
但她很快收敛好情绪，忍着怨恨怒气，解释：“我想过害你，也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义庄。”
沈静姝没接话。
符禧知道她不信，但又没办法详细解释，忍不住质问：“你怎么变得这么多疑？”
以前的沈静姝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同伴，更不会背叛将军，抛弃自己的故土。
“为什么逃跑，明家上下冒着杀头的风险救你，现在益州被林家接管，明将军因为你降职，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
“早知道这样，我宁愿你当初死在益州。”
符禧又气又急，说出口的话完全没有经过思考。
她心里后悔，又拉不下脸道歉。
这种话沈静姝离开的时候听的多了，现在很是麻木，“如果你是来骂我的，不好意思我没时间听。”
她和符禧是同门，一起习武，一起参加飞云军，又前后被选中培养。
这支队伍是晋国唯一的女子军队，开国时打过功勋战役，一直是益州的精锐队伍。
沈静姝比符禧更早进入飞云军，最得明将军器重，也是最不应该离开的人。
符禧想不通，她离开益州执行任务，前后不到一年。
飞云军解散，沈静姝离开，身边的人全都变了，现在连整个明家都岌岌可危。
见沈静姝是真的要走，符禧放软的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期盼的看着沈静姝，恳切道：“师姐你帮我杀了林慕白，我们一起回益州，好不好？”
“不好。”
沈静姝看着符禧，平静的说：“你杀不了林慕白，也改变不了益州的局势，早点放弃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符禧不可置信的瞪着她，眼中全是失望，甚至带着一丝怨恨。
沈静姝抬起眼皮，冷静的分析：“林慕白死了，会有其他人接管益州，就算益州回到明家手上，飞云军也不会重组。”
“你留在益州，留在明家，也只是替明家办事的护卫。”
现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军队早就不需要女人。
沈静姝早猜到明家不会认命，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蠢的办法。
她不想管那些老东西的谋划，偏偏来的人是符禧。
符禧越听脸色越难看，死死咬住唇瓣，直到唇齿尝到一丝腥甜。
沈静姝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你已经行刺失败了，林慕白猜到你的来历，一旦你被抓，明家一定会受牵连。”
她话音一顿，“所以你才来找我，不是吗。”
屋内一片长久的沉默，气氛变得冷肃。
符禧面色僵硬，沈静姝说对了，她确实是来找沈静姝帮忙的脱身的。
沈静姝注视着她，声音变得柔和，“我可以帮你脱身，但你要答应我离开益州，离开明家。”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无情无义。”符禧极力忍耐着，出口的声音依旧带着不甘。
沈静姝闭了闭眼，把那颗避毒珠扔给她，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
宁竹端着茶盏点心推开门，见沈静姝在抄写佛经，赶忙放下东西，上前研墨伺候。
窗外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
细碎的交谈声听的不真切，但这又给宁竹一次表现的机会。
“小姐，我去赶他们离开。”宁竹道。
“没关系的。”
沈静姝注意都在经书最后几个字上，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问了句：“寺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说昨天夜里有刺客逃到山上，小姐你放心，人已经被抓了。是林小将军亲押回去的，肯定关进诏狱了。”
“林将军还留了士兵把守，白瀑寺很安全的。”宁竹怕吓到她，特意强调结果。
沈静姝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笔下拖出一条浓黑的竖线。
原本快抄好的经文彻底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