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荒
大魏王朝，元兴三年。
岁大饥，人相食。
时值六月，天气闷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黏稠的空气似乎要凝住了。
逃荒的队伍绵延数十里，却安静的出奇，莫说是说话的声音，就连走路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
黄土路边，尽是骨瘦嶙峋，肚子却大的出奇的难民。
一个接一个倒下，荡起一阵又一阵尘土，无人问津。
李洛不知道这是自己逃荒的第几天，也不记得自己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饿的厉害，胃里的酸水止不住的向上冒起，顶得他一阵头晕眼花。
此时此刻，他不敢奢求什么锅包肉、烤羊腿这样的美味，也别说是面条馒头这样简单的饭菜，哪怕只是给他一块树皮，他也能啃的香甜！
可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尽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
别说是树皮，就连杂草都不见一根！
李洛步履蹒跚，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便在道左边瞧见一面土墙。
土墙下，坐着一排四个骨瘦如柴的难民，他们望着正慢慢走来的李洛，眼底不由得泛起贪婪的绿光！
一只手，忽然从一侧拽了拽李洛。
“绕开他们。”
李洛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和他差不多的模样，浑身都是油腻的汗臭味儿，闻之作呕。
不过听声音，他隐约记起来，这是自己同村的邻居，阿青。
只是看一眼，李洛就回过头去，若无其事的朝着右侧行去。
他们想躲，那群难民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一群人陆陆续续起身，为首之人动作麻利，看着远比其他人更有力气！
李洛瞧见这群人围堵过来，将手伸进怀里，攥紧了一块磨得尖锐的石头！
跟在他身后的阿青，此时已经吓得是不敢动弹！
“一只和骨烂，一只不羡羊，我盯你们很久了。”为首的光头男人目光凶狠的盯着李洛。
他早就品尝过菜人的滋味，所以才能熬到现在！
这两日，他一直在逃荒的人群里挑选猎物，李洛和阿青，就是他预定的口粮！
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拉拢一批帮手，务求速战速决，节省力气！
面对一群贪婪的饿狼，李洛深知不可力敌。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便有了决断，深深吸气，突然抬手指向前方！
“看！是赈灾的队伍！”
饿极了的众人听见“赈灾”二字，皆是下意识转头看向前方。
可大道尽头除了漫天黄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就在众人渴望赈灾的米粥之际，李洛已经猛地扑向近在咫尺的光头男人，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石块狠狠地贯进那黝黑的后脑勺！
砰！
清脆的声响中，血花迸溅！
光头男人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栽倒在地！
李洛也跟着坠地，摔得似是要散了架，头晕眼花！
荡起的尘土随着他的呼吸涌入鼻喉，更是呛得他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众人听见身后的动静，纷纷回过头来。
当他们瞧见眼前的景象，都是不由得呆住了！
这时，阿青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将李洛扶了起来。
李洛心跳如擂鼓，浑身是软的厉害！
可他的眼神，此时却比狼更凶狠！
众人面对李洛那凶狠的眼神，都是心虚的后退一步！
他们本就是一盘散沙，是光头男人为了壮声势，强行汇聚起来的。
此时光头男人被李洛暴起杀掉，他们没了主心骨，自然是不敢再阻拦李洛的去路！
李洛见到众人被自己震慑住，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仍旧强撑着往前走。
他要活下去！
不过走了几步远，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争抢的动静。
回头看去，便瞧见那一众人此时正如野狗一般，扑在那光头男人的尸体上！
李洛眼见众人顾不上他，终于是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他本就已经是油尽灯枯，先前那一搏更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此时他真想就这么躺下去，好好睡上一觉。
阿青跟着李洛蹲下，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黝黑的东西，递到李洛嘴边。
“吃。”
李洛听见“吃”，本来昏沉的头脑立刻便清醒过来！
他瞧见阿青手里那黝黑的东西，还以为是一块肉干，张口就咬下去！
肉干入口，滋味干硬苦涩，刺激的李洛干燥的嘴巴里立时分泌大量唾液，五官一阵扭曲！
这哪里是什么肉干，分明就是一块不知存了多久的树皮！
可就算是一块树皮，李洛也不舍得吐掉，艰难的嚼了几下就硬咽下去，剌的嗓子生疼！
不过还真别说，就吃这么一块树皮，他的口舌就立时生津，身子里也再度冒出来一些力气。
“走。”
李洛在阿青的帮助下，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两人一路踉跄，中途又摔倒几次，却是一次也不敢歇息。
生怕这一坐下，就再也走不动了。
等到了晚上，困得厉害，他们这才找了一处破旧的院子，歇息一晚。
等熬到天亮，便又继续赶路，走到正午太阳最是毒辣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饿的两脚发软，眼中泛黑，积蓄一晚的力气已然消耗殆尽。
李洛正强打精神之际，前方大道尽头，陡然出现一座高大的城墙！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跌跌撞撞上前两步，定睛仔细辨认。
只见那的的确确是一座城墙，城墙下方还搭建着许多窝棚，土木混合。
应是提前他们一步到来的难民们讨生活的地方。
“那是粥棚！”
李洛身边，阿青瞧见设在路边的粥棚，似乎已经闻见那喷香的味道，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李洛闻言转头和阿青对视一眼，皆是感到无比庆幸。
若是再熬一日，他们只怕真要死在道边了！
所幸，他们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有救了！前面有赈灾的粥棚！”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声！
紧接着，那些走在他们后面的难民们，一个个身子里忽然就涌现出无尽的力气，纷纷拔腿朝着不远处的粥棚奔去！
只是片刻工夫，便有数十道身影超越了李洛两人。
李洛不再迟疑，也拼上最后一丝力气，拉着阿青快步跟上大部队，朝着粥棚行去。
粥棚下，负责发放米粥的衙役听见动静，瞧见两眼冒光直扑过来的难民，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挥动手中长鞭维持秩序。
“不要挤，都不要挤！”
若是放在往日，这些穷苦百姓自然是不敢不听官老爷的话。
可现在他们实在是饿极了，只想要立刻将那香甜的米粥灌进嘴里，哪怕为此挨上一鞭，那也是在所不惜！
衙役们瞧见这些失去理智的难民在不顾一切的往前挤，都是又惊又怒！
有人甚至抽出朴刀，作势挥砍！
前面的难民面对利刃，头脑清醒过来，开始害怕，后面的难民却又不管不顾的拥了上来！
以至于前面想退，后面想进，挤成了一锅粥！
李洛和阿青遭受人潮裹挟，只是一个不慎，便被从后面挤来的人扒拉到了后边儿。
阿青眼见落后于人，心中焦急不已，还想要往前争抢！
可李洛瞧见眼前的乱象，却是彻底冷静下来，强忍饿意，一把拉住了阿青！
“咱们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