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的“浓烈之爱”是讨好与控制
记得一次春节后,大家恢复到有规律的生活之中,很多人长舒一口气:这个年,终于过去了!
和几位朋友聊起来,都有类似想法,每个人奔波于走访拜年、走亲访友、同学聚会中,都在不得不进行一年一度的仪式。
“这完全不是假期,是遭罪!”一个朋友说。
“是呀,平常周末还有点儿时间。可过年,时间好像不是自己的,真累!”另一个朋友接着说。
“我倒是一个人,可除了吃就是睡,无聊透顶。唯一的收获就是胖了三斤。”有个女士打趣道。
“同意同意,平常嚷着要休息,真休息了觉得像是坐吃等死!”一个男士接话道。
大家七嘴八舌,观点却非常一致。我也深表认同。
假期我是以旅行度过的,按说旅游是放松,依然有些忙乱,内心并不踏实。
就算我一个人走到了玉林路的尽头,也等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去了传说中的小酒馆,酌了几杯;在那个城市一遍又一遍听着赵雷的歌……但内心始终无法静下来。
直到我坐在工作室,突然明白了为何如此,也体会到了朋友们的感受。无法平静的不是过年的忙碌,更不能怪罪假期,而是失去了熟悉的生活模式。
人人都想要“被需要”的价值
人在一种模式待久了会乏味,而离开则会恐慌,短暂兴奋后,会因陌生而焦虑。真正让我们焦虑的,是失去了某种价值感。
不管你从事什么职业,身处怎样的环境,都是有价值的,至少有一种存在感。这种价值或许是获取利润,或许是提供服务,也或许是享受团体的融入。
在其中时会乏味,也很辛苦,但离开久了就不适应,除非再次回到这种模式。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嚷嚷着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讨厌自己的伴侣、为孩子的学习闹心,却做不到辞职、离婚、不管孩子。
因为,在其中你是“被需要的”,这种“被需要感”就是需要。
你通过被伴侣、被家庭、被他人、被社会需要来体现价值,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还是重要的,还是有归属感的。
心理学家罗兰·米勒在《亲密关系》中说:“正是关系给人带来了归属感,归属需要是人类长期演化的产物,逐渐成为所有人共同的自然倾向。”
我在旅行途中看了一部纪录片《宇宙的奥秘》,讲述的是宇宙的起源与演变,看完十分感慨,心生悲凉。
因为从如此宏观视角去审视地球简直微乎其微,而整个人类史更像撒哈拉沙漠中的一粒沙,转瞬即逝。
而作为沙土般存在的我们,如何活着才有意义?
我认为,这主要是通过在亲密关系中的“被需要”来实现的。
有时候,甚至某种氛围便可实现这种“被需要”的价值感。
比如,我回到工作室,坐在咨询室的沙发上,尽管还是独自一人,但某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像每个来访者坐在我面前,如此生动,每本书也都活了,打开电脑的瞬间,我的心突然静了。这种感受是赵雷的歌曲《成都》无法给我的。
这种味道叫“我是被需要的”,这种味道被温尼科特称为“过渡性客体”。
我的那几个朋友回到了工作岗位,顿时满血复活,尽管嘴里嘟哝着累,内心的满足却不言而喻,因为“被需要”的感受又回来了。这包含着最基本的安全、熟悉、踏实等诸多体验。
从这个角度而言,人生的意义就是最大限度地满足“被需要”的感受,这种感受一旦被剥夺,人瞬间就会虚空。
很多人退休、辞官、破产之后的抑郁,皆来自此。
“为他好”不是他的需要,是你的需要
“被需要”的度把握不好,很容易演变成过度控制和讨好。
经典日本歌舞片《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讲了这么一个悲惨的故事。
松子的童年是不被需要的,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体弱多病的妹妹,在松子看来自己是不被爱的,是被嫌弃的。
偶然有一次父亲带她去看舞台剧,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被台上的小丑逗乐了。松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学着小丑的样子扮鬼脸逗父亲开心,父亲被逗笑了,松子感到莫大的满足。
从此,这个可怜的女孩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经常扮鬼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是被需要的。
这种模式伴随了她的一生,成人之后的松子为了被别人需要、被爱,变得各种讨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和身体。
松子一开始是音乐老师,这也是父亲所喜欢的,后来由于包庇学生承担了全部错误,得罪校长而被开除。
接下来,松子开启了坎坷凄凉的一生,她遇见过各式各样的男友,有作家、理发师、赌徒等,每段恋情松子都充满渴望,全身心地付出。
过度讨好、依附,无条件信任与投入,却换来男友们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与打骂,她甚至沦为歌妓,后因误杀一男友锒铛入狱八年。
一切讨好没有换来渴望的爱,松子暴饮暴食、终日买醉,最终被一群不良少年群殴致死,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过度渴望“被需要”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松子的影子。
有位来访者当初为和老公在一起得罪了父母,远嫁他乡,有孩子后便辞了工作,生活重心全放在他们爷儿俩身上。
她为了孩子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中午还去给老公送饭,婆家的所有家务也都承包了……老公却背叛了她,和别的女人相爱了。
这样的悲剧和松子很像。
如果一个人的价值最大限度地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在处心积虑地让别人需要自己,就成了“囚徒”。
你也许在程度上没有松子和我的来访者严重,但很多时候,也正在不自觉地“过度被需要”。
此时,你要明白:满足一个人是他的需要,还是你的需要。
这种区别其实很简单,你甚至可以直接问对方。比如,你认为天冷要给孩子套上厚厚的外套时,可以问问他:“你需要吗?”
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寒冷的冬天,砍柴人边砍柴边照料一岁的孩子,砍了一会儿,觉得热就把棉袄脱了,为了不让孩子也“热坏”,就把孩子的棉衣也脱了。
他又砍了一会儿更热了,于是把自己和孩子的单衣也脱了。后来还是汗流浃背,他光着膀子继续砍柴,被他脱光衣服的孩子却活活冻死了。
我并不觉得这有多可笑,反而觉得可悲,因为现实中很多父母就是这砍柴人。
我们正在拿自己的需要当孩子的需要,还要冠以爱之名,其实那是通过孩子来满足自己。我们希望自己是“被需要”的,而并没理解孩子的真实需求。
给孩子报很多补习班、让他跟你去应酬、逼他去奶奶家、让他多吃肉、不准他周末外出、让他考前十名……
这是他的需要吗?你或许会说“这都是为他好”。但你问过孩子吗?你嘴里说的“为他好”,他同意吗?
所有不经过别人同意的“为他好”,都是你自己的需要,都是以爱为名的控制。
让孩子觉得“为他好”,就是你的“被需要感”满足了。
通过被孩子需要体现自己的某种价值感,或许包含:让自己看起来有面子、不让他人耻笑、不被老师点名、完成某种未完成的心愿等。
以前看过这么一个小故事,很多网友都说“感人”。
一对夫妇相濡以沫,每次吃鱼,妻子都把鱼头留给丈夫,而丈夫也会把鱼尾留给妻子,彼此报以感激并吃得很香。
他们互相扶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弥留之际,丈夫含泪告诉老伴这个细节,感谢她多年照料,一直留鱼头给自己,并笑着说:“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是鱼尾。”
老妇人不禁老泪纵横。
这辈子一直把自己最爱吃的鱼头留给丈夫,不料丈夫最爱的却是鱼尾。
其实,我不觉得感人,反倒觉得可悲。
我们总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对方喜欢的,不管是对伴侣还是孩子。
我曾接待过一位成功男性来访者,他不明白老婆为何不开心,他每次出国都会给她买最好的化妆品、各类奢侈品,妻子的穿戴比周围任何人都光鲜亮丽。
“难道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她,房产证上写的也是她的名字。”
我看着这位“大款”,不免一阵心酸。
他通过自己最喜欢的方式,把妻子包装成了贵妇人,以为如此对方就该知足、感激,可他忽略了需要的主体——是为了让妻子光彩照人,自己有面子,还是对方真喜欢金银珠宝?
和可怜的松子一样,都在用自己认为“被需要”的方式获得满足,恰恰忽略了付出本身正是自己的需要,而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真实需求。
你的“浓烈之爱”,只会让人退避三舍
其实,一旦意识到自己的付出、所谓的牺牲,以及不求回报之类都是自己“过度被需要”,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意识到关系中付出的本质是什么,也就不那么执着了。
因为你会对自己过度要求完美,过度承担别人情绪,若对方因一点瑕疵而不开心你还会自怨自艾和内疚。
就像松子,她之所以被嫌弃,是因为她过于背负别人的情绪,总想满足他人而丢了自己。别人会因为你的“浓烈之爱”而退避三舍。
凡事物极必反。
你可以承担他人一时之痛,却无法承担他一辈子的情绪。
过度照料、过度讨好,都是过度控制的变形,那是你的需要,而你的需要就是“过度被需要”。
正如印度著名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所言:“如果偏要把别人拉到你的生活轨迹上,或者你又要强行进入别人的世界,最终的结果无非只有两种,要么在自己的世界里等死,要么在别人的世界里被扯到四分五裂。”
如果一个人不认为自己有多么重要,他可以活得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