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难题
“咚！”
泽琳把抱得满满当当的陈年书册放在桌子上，扬起一片尘雾。
“弗雷大人，这些就是历年来的库房记录。还有什么吩咐吗？”
“辛苦你了。坐。”
弗雷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撑开书页。这些陈年老纸可不像现代工艺，轻薄得好像一碰就要碎开。
“莉莉娅醒来了吗？”
“还没呢。那个……”泽琳用手在长袍上抹了两下，道：“您也……该去休息了吧？”
“啊？”弗雷抬起头来。
“从您受召而来，已经有快有一整个自然天了。”泽琳说，“神使难道不会累吗？”
真给她说对了。
弗雷直到现在，仍感觉不到一丝倦意。
再加上窗外一直暖光明媚，压根无法察觉时间在流逝。
“我很担心——呃，大家都很担心您。”泽琳说道。
“等我把这些卷宗看完就去休息。”弗雷敷衍道。
他已经概览了这个小镇大致的情况：
位处王国的边陲，连带林区共约30平方公里。占有两处良矿，还有露天煤储少许。每两个季度——也就是每半年，向附近的风盾堡上缴木材、木炭、矿石等物资作为赋税。
在数年前的记录里，这个边陲镇的人口突破了三千人。
峰值过后，每年锐减。
去年压根就没有做名册统计，应该是王城引发的混乱彻底波及到了这里。
这一夜更是雪上加霜，「无生者」军团的屠戮，带走了许多无辜的生命。
根据集体跪在教堂前的镇民数量来推算，整个镇子恐怕只有百来人了吧。
一想到这还是乐观估计，弗雷就苦恼地撑住额头。
他在大学里略微涉猎过管理学，相当清楚人口的重要性。
首先，得想办法抵御下次「迷雾」入侵吧？那就得要装备。
装备要用到皮革和金属制作。
皮革暂且不提。光是金属，就得派人下矿去采，采回来还需要让人制备燃料来炼制——炼制也需要工匠。而燃料的原材料也得由樵夫去采伐木头……
在这基础上，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人长了张嘴，就要吃饭。
本来就紧张的人力，还要分配一批出去寻找食物，或是耕种。
再减去照顾伤员的人手，以及没有行动力的老人……
仅仅是运算到这一步，弗雷就已经满头大汗。
这还没算水源问题呢！有些尸首掉进了井里，现在镇子里连用水都是一大难题。
再根据大学学来的知识理论，生产力不足，产业就会萎缩。
想都不用想，生产设备肯定荒废了不少。
想把它们重新修复，那又是一笔人力开销！！
唉。头痛，头痛……
那些历史上叱咤风云的领主，背后肯定都站着一个精明的顾问大臣，帮他处理内政。
要不然，光是打理生产力分配的事，都够领主喝上一壶了。
“泽琳。”弗雷感到喘不过气，向后靠了靠。木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你们教团有没有能让粮食增产的办法。”
“大人，我只知道一些炼金术知识，但生产方面的……”泽琳嘀咕道，“您得问蕾娜小姐才对。”
弗雷放下兜在后脑的手，倾听泽琳说话。
“如您所见，我们失去了太阳……两次。”泽琳望着弗雷说道。
“两次？”
“一次是天体意义上的太阳。没人知道为什么它消失了……而且，距今已经算是古代的事情了。”泽琳低下头，“「灯塔」就是应运而生的古代技术之一。”
“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尊主。”泽琳的语气变得急促而认真，“尊主，历来最伟大、也是最恐怖的神。祂成为了第二个太阳，那病态而腐烂的太阳。最后陨殁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说到此处，泽琳还颇有些遗憾：“那天，尊主落下了地平线……就再也没有升起来过。”
弗雷听得有些入迷，忽然才想起自己就是「尊主之剑」。于是赶忙换了个态度，免得露馅：“不错啊，知识储备挺到位的。”
“您在拿我寻开心么……”泽琳把头低了下去，“「奥秘」是月神的女儿，亦是月的暗面。祂传授了许多知识到凡间，仰赖祂的恩赐，我们能在太阳消失之后存活。”
“你和蕾娜有矛盾吗？”弗雷佯装不经意地问。
“「奥秘」传授的知识，只允许人依照办法去做，却不能让人知道原理。”泽琳说，“教团逆向破解了几个知识，就此遭受了「奥秘」的忌恨。”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弗雷不禁去想，在这个存在怪力乱神的世界，神的知识有专利么。
“我们也是想着开化民众，谁知道呢——”
“胡说八道！”
泽琳吓得缩了一下身子，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差点把椅子一脚踢倒。
不知是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蕾娜把脚步踩得特别响。
“是你们教团屡屡触讳、屡教不改在先！「奥秘」实在对你们忍无可忍！”
“灾难来的时候，我们拿那些技术拯救了数以万计的灾民！而「奥秘」却在作壁上观！”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弗雷赶紧假装翻检了几下文件堆，对泽琳说道：“泽琳，镇子周边的地图，没在这里面吗？”
“啊……”两人停止争吵，等待弗雷发话。
“事关接下来的规划，能不能麻烦你再去跑一趟？”
“遵命。”泽琳颔首弯腰，临走前对着蕾娜翘起了下巴。“哼！”
“……刚刚见笑了。”蕾娜把手中的一卷纸按在桌面上，缓缓摊开。
正是镇子周边的地图。
“我是留下来帮忙的。却还要让您伤神调节我们的冲突，实在羞愧。”
“这恩怨是你们各自的上司结下的。想要我一句话就彻底调停，还是太抬举我了。”弗雷一面说，一面专注地看起地图来。“日后，再想进一步的办法吧。”
“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农业增产方面的事，您确实可以过问我。”蕾娜的话语中，掺着些自告奋勇的意味。
“还请指教？”
“我们收集了很多遇害者的尸体，放在诊疗所等待焚烧，不是吗？”
听到这里，弗雷眉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你是说——把这些遇难者埋进土里，用他们来增强肥力？”
“不，那是教团拙劣的模仿。”蕾娜轻轻地笑了两下，正为「奥秘」的知识而骄傲。“按照我的办法，他们会「结成」。”
“结……”弗雷有些咂舌。
“具体来说，他们会变成种子。长成一次性的食粮。”蕾娜说，“这方法可以应急，一周内就能收获。”
“这不等于变相在吃……呃……”弗雷压抑住反胃的感觉，“还有没有更温和一点的方法呢？”
“「尊主之剑」，这已经是遵从你颁布的‘不活祭’律法下，最温柔的做法了。”蕾娜轻描淡写地说，“如果镇子里还有余粮，也不是非得用这套方法。”
“好吧。等我找到余粮的记录，会马上通知你的。”弗雷立刻转头，在小山一样的文件堆里翻找起来。
“那么，告辞。”
还没等蕾娜走出几步远，弗雷就翻到了今年库房的记录。
“六个月前，余粮，告急……十七天前，余粮，无！？——蕾娜小姐，留步！”
蕾娜以行军列队的动作迅速转身，等待吩咐。
“要分派多少人给你，才能挖足够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