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查账（上）
“小姐，艾琳小姐。”查账人隔着帘窗，呼唤着艾琳。“日熔镇，就前面啦。”
艾琳系好斗披的绦带，把身上的首饰全部摘掉，从马车上信步走下。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道道沟壑化作红渠，乌鸦盘旋、享尽饕餮之宴，无主尸首散落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见证了一切却无法哭号——
那样的人间炼狱之景，并未发生。
她惊讶地向前走了几步，登上一块巨石，眺望日熔镇。
半数建筑毁于烈焰焚烧，可镇子里明显还有活人在行动。
虽说这些人被饥饿导致的水肿撑得大腹便便，倒也比她想象的光景要能接受些。
“活人……”艾琳喃喃道，“这地方还有活人啊。”
有活人，就说明这地方还能恢复秩序，还能产出资源……对风盾堡而言，就少了层暴乱的隐患。
身旁的几个查账人也欢喜地拍了拍手，但艾琳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们只是单纯在庆幸：有了活人，王子指派的查账任务就能够进行下去，好让他们能够交差。
不过，艾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
风盾堡再蒸蒸日上，他们也就拿着固定的工钱。是荣是损，与他们无太大关系。
那就不要太强求。他们只要把事情办好了就行。
至于唇亡齿寒的道理，执政者明白就好。
“你们几个，都听好了。”
艾琳换了个郑重的口吻，吩咐道：
“我在这里查账，名叫‘艾米’，只是个实习书记员。谁敢把我的身份走漏一个字，回去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全割下来……！”
几个查账人赶忙说道：“哎，小姐您言重了。我们几个都是卢克总管亲自挑的精明人，怎么可能干那种蠢事。”
“最好如此。”艾琳点点头，“走吧。”
-----------------
“咚咚咚！”
泽琳露出土一截的短木杆，用石棒往上有节奏地敲着。
“弗雷大人，真能有效果吗？”
“为了找点吃的，没那么容易——继续敲吧。”弗雷也拿着同样的一套设备，往地里插在土里的杆子轻轻敲打。
这招叫擒地龙，说白了就是抓蚯蚓。是钓鱼佬临时用于补充饵料的手段。
把削出凹槽的小木棍摁进土里，然后用别的什么东西敲这根杆子，震动会沿着木棍传入地底，扩散开来。
蚯蚓会误以为这是雨点打在土上的震动。
为了防止水润入土中、自己被憋死在地下，就会纷纷钻出土壤，到地面上来呼吸。
这招弗雷以前也试过几次，屡试不爽。可在这里，想找到蚯蚓的所在，还得多下点功夫。
蚯蚓肉也是肉，能让镇民熬过一天是一天。
人手不够才是真正的慢性死亡，弗雷绝不允许自己第一步就栽在这里。
“「尊主之剑」。”
两人正忙着到处换地方、想找出蚯蚓藏身处时，蕾娜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您……的确真知灼见，竟然预言到了这一地步：刚刚，镇门口来了一群车马。从穿着上看，恐怕是风盾堡的人。”
“这么快！？”
弗雷压不住震惊的神色。
卡蕾莎这才派出去半天不到呢，那边就已经收到风了？
没时间细想，弗雷丢下手里的木杆，拉起泽琳，边走边和蕾娜交流情报：
“来了几个人，有没有武装人员随行？”
“除了一众仆役，来了五男一女，没有武装人员。但他们可能自己携带武装。”蕾娜如实禀报。“您是想，把他们——？
“这事不能闹大，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必须得周旋一下。”弗雷下了初步的判断，“无论如何，要拖到莉莉娅的身体状态能支撑下一次「拔剑」为止。”
“明白。”
“但后手准备还是要做。”弗雷思考了一下，指挥道：“蕾娜，挑几个身体状态最好的人，拿上井绳，到他们返程的路上去。把绳子横在路上，浅埋在土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蕾娜领受道：“信号是？”
“如果没谈崩，我会送他们出镇。”弗雷说，“要是我没随行，就动手。”
“弗雷大人，我呢？”泽琳生怕「奥秘」侍女比自己做得更多、更好，急忙向弗雷请差道：“我可以做什么？”
“我们要正面去迎这伙人，只能随机应变。到时候就要靠你的机敏解决一些问题了。”
初步安排妥当，弗雷快步走向镇广场。
“你们这管事的在哪里？”如蕾娜所说，这伙人共有六名，已经在逮着镇民问话了。
弗雷深吸了一口气。
要自己活下来不难。凭自己的力量，风盾堡应该还不是太大的敌手。
难就难在，这次要带着全镇人一起活下来。
今天这趟会晤，稍有不慎，就会让镇子覆灭。
与之同时死去的，还有自己返回原来世界的希望。
据点就是希望的火种。自己必须站出来，亲自护住这个火种！
“我是。”弗雷上前自报身份。
“哦，还挺难找呢。”一个查账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弗雷面前，摆了个大架子。“你怎么这样年轻啊？这儿的长老呢？”
“他已经退休了。”弗雷扫视着每个人的脸，试着寻找些破局的线索。“昨天那一夜过后，他授意我当新的镇长。”
“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告诉你吧。”
查账人拿出一枚徽章，朝弗雷晃了晃，
“我们是从风盾堡下来的。秉维洛斯王子的意思，要查一查你们日熔镇这几年的帐。”
弗雷强忍住朝这嘴脸上呼一巴掌的冲动，点了点头。
“知道了还不行礼！？”
“大人。”一个披着兜帽的人小心地走上来，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还是请您速速调查吧。”
弗雷最后一遍扫视了这群人的脸，心里却还没定数。
直到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两个人说了话，分不出来谁才是重点提防的对象、谁是软柿子、谁又是整个环节的突破口。
贸然发力，除了陷整个镇子于危难中，没有任何收获。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泽琳，带几位大人去政务厅。”弗雷面向查账团说，“镇子的资料大多还在里面，请你们到室内，仔细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