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子竟然懂武
左传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皇甫嵩半生戎马，他清楚两军对垒，最终靠的是什么。
并非是兵甲之利，而是那看不见，摸不着，最容易为人忽视的士气。
现下那董氏子主动发起进攻，选的正是这个一鼓作气的最佳时机。
如此看来，那董氏子亦是个知兵事之人。
然而于他们而言，这个时机可就太致命了。
在经那铺天盖地的箭雨打击后，将士们本就心有余悸，心中惶恐不安。
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这一口心气，被这般一吓，又散了。
如之奈何。
念及此，皇甫嵩心中忽涌现一缕憋屈之感。
此次率军出征，自郿坞而始，他便步步落于人后，始终为那董氏子牵着鼻子走。
如今就连挥军入林，血战求生之想法，亦在其算计之中。
这真是教人无奈。
归根究柢，终究是他的过错。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而他，对那董氏子没有半分了解。
可那董氏子却对他了若指掌，如此，焉能不为人所算。
又焉能不败。
“杀！……”
这时，林中约有四五百人齐声喊‘杀’冲出，尽皆披甲，手执利刃，个个体型魁梧健壮，犹如山洪般漫出，士气高昂。
“这是？破甲军？！”见得这些西凉士卒，皇甫嵩双目瞬间瞪得浑圆。
传闻董卓麾下有一亲军，虽数量不多，却悍勇异常，皆能以一当十，名曰‘破甲’。
但此军从不显于人前，他亦仅闻其名而不得见，不曾想却在此处撞见。
短暂愣神，皇甫嵩‘锵’的一声，抽出腰间镶嵌宝石的八面汉剑，猛地高举，厉声喝道：“将士们，存亡之际，方显我辈之忠勇！”
“今日，吾与尔等共进退。”
“这伏兵虽狡，然正义在我，以正道行之，我等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诸位，随吾杀贼！”皇甫嵩声若洪钟，咆哮连连，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杀贼！”
“杀贼！”
“……”
一时间，官道上列阵的北军士卒纷纷举起手中兵器，声嘶力竭回应。
其声势震天。
董虢骑着白色战马刚出山林，便见皇甫嵩鼓舞军心，顿时便笑了起来。
到底是战阵经验丰富的名将。
如此这般境地，竟仍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三言两语间，便鼓振了军心士气。
但那又如何，困兽犹斗罢了。
今日，皇甫嵩他吃定了。
不稍多时，两军于官道与山林之间的空地上战至一起。
顷刻间便是血肉横飞，殷红鲜血挥洒于空，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屮！”
见己方士卒一个照面的功夫便砍翻数十汉军，董虢嘴都惊圆了。
这五百人是他曾祖母交于他的。
说是他大父生前所组建，前些年一直留在陇西老家，待得郿坞建成，他大父这才将此军秘密调遣至坞中，护卫他们。
董虢本以为不过寻常甲士。
不曾想这些人不仅弓弩玩得六，这步战竟也如此悍勇。
竟连大汉精锐北军士卒，亦难抵挡其锋芒。
仅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汉军便已显败相。
混战中，王凌见身边己方士卒越发稀疏，急得呼吸紊乱。
如此这般下去，他们非得尽数战死于此地不可。
忽地，王凌目光不经意一撇，瞧见了站在破甲军后方观战的董虢。
见董虢身材高瘦，唇红齿白，面容稚嫩。
虽手握一黑色月牙戟，却无半点武人气魄，反似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文士。
身边亦仅有十数甲士护卫，他眸间登时便是一亮。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董氏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他有信心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将其斩杀。
此子一死，贼军必军心溃散。
念头一起，王凌当即扭头喝道：“王成，李余，随我杀了那贼子。”
说罢，王凌手中滴血汉剑向后猛的一拍马屁。
胯下马儿吃痛，‘咴’的一声长鸣，迈开四蹄直奔董虢而去。
王凌身后两名副将见状，连忙勒马掉头，带着数十汉军甲士跟上。
见王凌奔来，董虢非但不惧，反愈发兴奋，就连身体亦感觉轻盈了许多。
但他身边十数破甲军卒，却如临大敌，立即上前结阵，准备迎敌。
几个眨眼的工夫，王凌三人便来到。
三人策马撞飞数人，呼啸而过，直奔董虢。
那十数名破甲军卒见状，正要回救董虢，却被紧随而至的汉军缠住。
混战人群中，项懋骑在一匹肌肉虬结的黑色战马上，但凡有敌卒敢于靠近他周身丈许内，都会被他手中那把银色镔铁大刀肢解。
他杀得是满脸血污，狂笑连连，鬼叫不断。
忽地，见王凌三人杀向孤身一人的董虢，项懋脸上当即一阵错愕。
随即那凶戾的双眸中流露出怜悯之色。
离他不远，皇甫嵩亦亲自上阵进行厮杀。
见得王凌举动，皇甫嵩那疲惫的双眸中，顿时涌现出希冀之色。
从古至今，战场上扭转局势最有效的手段，便是‘斩将刈旗’。
若王凌能得手，他们顷刻间便能扭转战局，转危为安。
这董氏子虽智略不凡，亦知兵，可惜终究年轻，阅历浅薄。
为将却不知战场之凶险，竟大意至此，将自身置身于险境，岂非儿戏。
不知为何，皇甫嵩此刻心中竟涌现出一缕惋惜之意。
如此人物，年纪轻轻便夭折，实是令他感到有些可惜。
然而下一刻，皇甫嵩一张老脸瞬间布满了惊愕。
众目睽睽之下，那王成率先冲到董虢身前，于马背上架起长枪，面露狰狞之色，直刺董虢胸腹。
“蠢货！”董虢神情蔑视，以静制动。
只见那枪头临身之际，马背上的董虢上身忽向右歪了下去，堪堪躲过了那白茫茫刺来的枪尖。
那王成向前探着身，见一击刺空，脸上登时一惊，正欲抽枪再刺。
然下一秒，只见左脚勾在马背上，整个身体挂在右侧马腹上的董虢，手中通体如墨的黑戟猛地斜上刺出。
“噗呲！”锋利的戟头犹如切豆腐般，瞬间破甲入胸。
随即便见大量猩红鲜血，顺着那银黑色的戟头汩汩涌出。
这时，董虢坐回马背上，同时抽戟，单手由右向左顺势一抡。
“啪！”
一声暴响。
霎时，王成头上铁胄四分五裂飞出，头颅被击中的一侧内凹大片，红白之物喷溅，犹如西瓜般爆裂开来，两颗黑白眼珠竟从眼眶中迸了出来，‘噗噗’两声，相继砸在董虢胸甲之上，溅了他满脸温热腥血。
“此子竟，竟，竟会武！”皇甫嵩双目惊得浑圆，脸上布满惊骇。
“嘶！”见得董虢这堪称残暴的一击，项懋顿时便是龇牙咧嘴，五官挤在一起，身体亦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残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