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廉价鱼(1)
女儿坐在镜子前摆弄着头发,哼着歌,我茫然地站在一旁。
“需要我帮忙吗?”
“嗯……那就帮我把我床头柜子里的蝴蝶发卡拿过来吧,爸。”
“哦!是我小时候送你的礼物呢,你还留着,戴这个真的没问题吗?”说着我缓缓朝床边走去,感觉胸口热热的。
“当然,记得你当初还骗我是找圣诞老讨来的呢,现在也觉得很可爱,就戴它吧。因为今天很特殊嘛……”女儿轻快的嗓音小了下去。是害羞还是感到哀伤?
“哈哈,没办法呀,那天太高兴喝多实在忘记买礼物了。想起来,你小时候可真是可爱又好骗啊。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讲,是不是就叫‘呆萌’?”我打趣道。一声用近乎笑的声音回应了我。
“好!那就戴它了。”我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说,拿着发卡站在女儿身后。
“就夹在刘海旁怎么样?跟鬓发夹一起,像你以前一样。”
镜中的女儿脸色泛着丝丝红晕,嘴角和眼角咧出了幸福的弧度。
她在害羞。她只是害羞了。我感到违心的失落。面前的女儿,端庄优雅,意气风发,而曾经单手挽起她的父亲却已斜阳西下,不再年轻。体态变得臃肿;面容变得模糊;处事变得圆滑。心里对生活的激情的之火不知何时已然变得飘忽不定,唯有在妻女陪伴的呵护下才不至于猝然熄灭。
为何?为何如此可悲?
就像水箱里的鱼,被不可理解的力量支配着,无力反抗,最后只能郁郁而终。
我也时常会乐观地去想,尽管如此悲催,那现在的我是否也存在着和鱼的观赏价值相似的价值呢?哪怕只是在浑浊的泥潭中;哪怕只是俗不可耐的演绎;哪怕观众也并不光鲜亮丽。
大抵是没有,因为,透过世俗这个巨大的黑色染缸,我未从我昏暗的后半生里看见哪怕针眼大小的光芒。我只是一只平庸的廉价鱼。
我蹑着手帮女儿将发卡戴上,镜中的女孩熟悉又陌生,若即若离。
“爸,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如果你们工作不忙也可以去看看我啊,记得提前打电话,我好好给你们做一桌菜。”女儿轻轻抚平靓丽的红色衣裙,优雅地站起身来,面向我说。
我没有说话,粗糙的指尖颤抖着划过女儿细腻的纤纤发丝。灰暗的眼眶已经倒映不出女儿的模样。
再问,那现在的我是否也存在着和鱼的观赏价值相似的价值呢?
或许有。是被挂念的价值,就像离乡游子的思念一样。
曾经,一颗硕大的热恒星,矗立在我风轻云净的天空,它以风为被,以云为席。孜孜不倦地渲染我的天空,照耀我的世界,滋养我的灵魂。但,就像日月交替,无法违逆。如今女儿将要挣脱我瘦弱的臂膀,哦!说是被人虏走也不然。无光的苍穹之上,只有孤零零的空洞,顺着熟悉光辉望去,西边的海角露出一小块夕阳。是女儿的背影。
“爸。不早了。马上出发了。我先去外面等你。”女儿说完便拿起包小跑着出了门。
粼粼波光荡漾在灿金色海面,我听见怀间少女的如歌似泣;千道涟漪顺着威威海风划到脚边,我看见天边少女嘴角的冰晶眼泪;残缺的夕阳潜入漆黑海底,我明白了远嫁少女的心酸无奈。
将要西下的斜阳啊!一颗不会日出的太阳,人们注定只能相拥而泣或独自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