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积德行善
楚州都督府的符文遍传治下，更多的符文通过子杰他们撒向丰朝各地。
符文经过韦正鼎修辞，有些文绉绉的，但大致意思简单明了。
楚州都督府治下共有官吏空缺若干，定于上元二十年仲春，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在楚州山阳县州学开科取士。
取士内容包括：医、书、算、律法、进士五科，侧重实务、策论，不限考生出身、过往、年龄、容貌、性别。
不只允许楚州都督府治下子民参与，亦对所有丰朝民众开放。
“岂有此理！这些位置都是楚州都督府治下的，都该归我们这些人所占据，凭什么分润给外人？”
“可是，楚州都督府几次征辟，也没见你们出仕啊！”
几句话就能怼得牢骚满腹的儒生哑口无言。
征辟你们不愿意，那就让外面的儒生来做官，抢占你们本来该有的位置喽。
“不为五斗米折腰！”
“绝不同流合污！”
嚷嚷归嚷嚷，各州县士曹那里，报名参加科考的学子数量却剧增。
官位儒生们可以不要，却不能便宜了外人！
这一刻，心存抵触的读书人隐约对楚州都督府有了认同感。
策论三题，其中一题随着符文公布出来：楚州都督府的定位。
这一题，已经有人揣摩过了，结论大致分三派：挟都督府投奔朝廷；割据一方；推翻丰朝，取而代之。
无论是赞同哪一个观点，都有其局限性。
黄先之的前车之覆历历在目，谁又敢保证，楚州都督府不会步其后尘？
另外两个观点，保守或激进，谁知道都督偏好哪一方？
“父亲，我想去楚州都督府试试。”
“兄长，丰朝以貌取人，我是没希望了，楚州都督府那边不限容貌。”
就是世家，同样有很多子弟郁郁不得志，楚州都督府这道符文，为他们打开一道崭新的大门。
丰朝、藩镇不能容我，投奔楚州都督府有何不可？
才华，呵呵，没被这世道毒打够，哪个青年不是自命不凡的？
上马不能杀敌，下马治民还做不到么？
楚州都督府内，检校录事参军韩仪捧着册子进寮房，哭笑不得。
“都督、别驾，这个不限身份，劲头太大了啊！截止目前，除了常规的儒生、医学生，连僧尼、道士、小娘子都报名了。”
“最离谱的是，还有丰朝逐出宫的宦官刀四勖，据说之前是内侍省内谒者监的内寺伯，也就是内侍省执掌刑罚的宦官。”
韦正鼎一拍额头：“完犊子！内寺伯用刑向来狠毒，让刀四勖为官，庶民不得受罪？”
安平不以为然地摆手：“说了不限身份，那就没有限制，宦官同样能用。”
“下手狠毒也不是事，让他负责对外不就行了？”
对外严刑逼供的事，又不是不存在，换正常人去逼供还有点心理障碍，对曾经的内寺伯来说，算个事么？
宦官报名科考这种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楚州都督府，儒生们一下就火了。
“宦官什么档次，也配和我们一同科举？”
“符文上说不限身份，可这也太不限了吧！”
鄙视链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缺失了零件的宦官，如果手握大权，儒生们肯定会卑躬屈膝；
可是，这个曾经的内寺伯刀四勖，是被丰朝逐出宫的宦官，背后没有了靠山，自然处于鄙视链最底层。
“抵制！都督府如果不取消阉人的应试资格，我们就罢考！”
越来越多的儒生挥舞着拳头，愤慨地聚集到了都督府门口。
录事参军韩仪带领录事、录事史搬出公案，现场研墨、提笔。
“罢考的，过来记录姓名、户籍地、罢考理由。”
韩仪哂笑。
这帮蠢货，真拿自己当根葱了，狗胆包天想要挟都督府，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
都督府摆出这架势，就是强势回击：不愿意为都督府效力的，终生不取！
他们这一批不效力，自然还有下一批儒生效力！
一些机灵的儒生，悄悄挪动步子，向街头巷尾散去。
老实说，区区一个宦官而已，又没影响到儒生群体的利益，就为了一个鄙视链大动干戈，值得吗？
抗议什么的，嘴上嚷嚷就行了，犯得着把自己的前途搭上吗？
一名山阳县儒生站了出来：“韩仪兄，都督府当真要让那阉人科考？”
韩仪的笑容拒人于千里之外：“公务期间，请董高兄称我职位：录事参军。”
“都督府的符文下发，不限身份、容貌等条款，就是有宦官愿意来科考，都督府也没有任何理由将他拒之门外。”
“都督明确说过，不屈从任何要挟，谁不愿意为楚州都督府效力，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非要撒泼的话，也可以试试都督府的横刀是否锋利。
董高愤然提笔，在册子上写上自己的姓名与罢考理由。
看着三三两两明确记录罢考的儒生，以及踌躇不前的同伴，董高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中了一箭。
之前的义愤填膺呢？
说好的共同进退呢？
读书多年养出的风骨呢？
韩仪笑了：“正好，今年报名的外地考生太多，原本还愁没法安置那么多人呢，多谢董兄仗义辞让啊！”
这句话让董高整个人都不好了。
合着，他们以为能给都督府造成威胁的罢考，是主动给外来考生腾地方？
这么一看，他们是来积德行善的？
都督府门前聚集的儒生超过三百，前来韩仪这里登记罢考的人员都不到五十人。
所以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喊起来个个大义凛然，真要牺牲自己的利益时，有几个人挺身而出？
这一刻，连董高都觉得，自己意气用事了。
刀四勖这个宦官跟自己又没仇没怨，了不起老死不相往来呗，犯得着拿自己的前程来赌这口气？
羞刀难入鞘，要董高出尔反尔，还不如杀了他！
“还有吗？”韩仪俯瞰着在场的儒生。“都督有令，罢考的人，此后不在楚州都督府的征辟、科举范围，不得进入衙门做事，不得为官学生，不得任里、村、保之职。”
儒生哗然。
都督府宁愿为了一个阉人，放弃一大批可用的儒生？
他们却忘了，义军是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岂会被他们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