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重阳
秋风中，楚州都督府海州发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
海州参军丰之柏重阳登山，遇刺，幸而有同行的官吏相助而免于重伤，划破表皮一块。
丰之柏在山巅痛哭流涕，哀叹命运多舛，自己已经被驱逐了还不得安生，难道还要步长兄后尘？
动情时，丰之柏口占《九月九日忆扬州慈父》：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慈父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巧的是，这一天海州的众多儒生也在登山，听得丰之柏的诗，不由幽然神往。
孤独的感受，念慈父之情，重阳节登高，茱萸插鬓发，都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两个“异”字画龙点睛，让丰之柏的孤独无限放大，深深触动了儒生们的心。
诗很美，但情真意切才是更让人感同身受的因素。
这首诗配合着丰之柏有家不能回的悲怆，让人无语凝噎。
口口相传，丰之柏的故事风一般地向南、北、西三面传扬，海陵县主为了篡夺继承权的举动也不胫而走。
天下为之哗然。
出自枪手安平的诗在天下流传，气得海陵县主直咬牙。
她对两位兄长出手，也是为了保命而已。
坐到了那个位置，没有谁对谁错，都是求活、求权，乌鸦也不比猪白。
丰之柏离开扬州都督府之后的离奇遭遇，海陵县主敢指灯发誓，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那就是个衰人，吃饭都能噎着那种，随从死散跟海陵县主有什么关系？
偏偏这消息海陵县主还没法辩驳，确实是因为她的算计而逐走了丰之柏。
但是，除了满身大汉，其他事真的跟她没有关系啊！
“一定不是那个风摆柳写的，他就是绣花枕头、空心萝卜，真有那本事至于搞男色吗？”
海陵县主不屑地开口。
知兄莫若妹，这二位兄长但凡有一点能耐，也轮不到她来出头。
但是，她也没怀疑到安平头上。
毕竟，这高水准的诗作，不是粗通文墨的私盐贩子能写出来的。
山巨野苦笑：“问题在于，这首诗的传播太广太快，连陛下都过问了。”
有些事，没挑破时只是小事，挑破了就是要命的大事。
海陵县主以女子身而成为事实上的继承人，本来就遭人诟病，加上手段有点狠，更让人反感。
别说扬州都督府下辖的几个州，就连扬州江都县，都有儒生指指点点了。
宗正寺借机发难，太子丰亨力保海陵县主，才让扬州都督府过了这一关。
丰雄听到这首诗，叹了口气，两行浊泪从褶皱的脸庞滑落。
老了，去日无多，无力阻止子女之间的矛盾，只能择弱者放逐。
幸而丰之柏这孩子，虽然一身毛病，却有一颗孝心，纵然登山亦不忘老父，有《九月九日忆扬州慈父》一诗，丰雄死亦瞑目了。
皇室没亲情，宗室的亲情也聊胜于无，有丰之柏的孺慕之情，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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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山阳城，都督府。
韦正鼎眼色复杂地看向安平。
啧，自己满腹经纶还不能写出传世之作，安平凭什么能写出这样经典的诗句？
按常理，安平不是应该写点“我花开罢百花杀”这一类霸道的诗句么？
安平哈哈一笑：“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韦正鼎坚决不肯信这鬼话。
安平要是愚者，天下就没几个智者了。
可惜，有这等才华，却因为私盐贩子的身份不能科举，丰朝更没有平台让安平施展拳脚，最后不得不走上造反的道路。
“家父来信，说诗作引起爬灰皇帝的注意，宗正寺意图插手此事，因太子极力保海陵县主才作罢。”
韦正鼎苦笑。
诗作的后劲太大，让长安城都因此轰动。
出身长安的官员、学生感受倒没那么深，诸州入长安的人却感同身受。
谁还没个父母在老家翘首以盼呢？
再配上丰之柏的故事，这首诗能让人反复揣摩、无限解说，再加上各种各样的过度解读，能演绎出宗室爱恨情仇的大片了。
“少一人”，指的是丰之柏，还是溺亡的长兄？
韦正鼎知道，海州出现那名刺客，一击不中就如惊鸿般远去，原因只有一个，那本就是都督府派出去演戏的人啊！
比诗作更惊人的，是都督完整的规划，哪怕是甩到裴禅师面前也毫不逊色。
安平注意到，中书侍郎韦代封还在跟韦正鼎通信，似乎并不避嫌。
这也是惯例，史上不乏一家人分站不同阵营的事，就是再霸道的皇帝也不能让他们断了家书往来。
“别驾，韦氏就没几个不得志的子弟愿意帮衬都督府一把？”
安平试探着开口。
韦正鼎叹息：“在他们眼里，义军还是个草台班子，上不得台面啊！”
“就算能招揽几个，也是貌丑、学识不足、品性不良的。”
品性不良，西汉陈平还有人指摘他盗嫂受金呢，不妨碍他成为丞相、得善终。
貌丑不是事，只要有本事，像裴禅师那种人，一旦有机会了，便如出鞘利剑，剑鞘怎样还有人关注吗？
相对而言，世家子弟只要不是太纨绔的，学识再不足也至少是个中人之资。
安平吐了口气：“别驾只管向各世家招揽人才，能来几个是几个。”
“相貌在都督府这里，不成为考量的因素。”
“还有，可以在楚州都督府辖内科举，不拘身份，偏重实务，中举者可以任用为官吏。”
虽然一些吏员可以由受伤兵丁出任，但官吏的缺口还是不小。
究其原因，还是义军扩张得有些快，偏偏文职官吏数量跟不上。
不是太专业的东西，倒是可以让退役的兵丁来搞一搞；
可太专业的事，还得是读书人来接手了。
没法，不会就是不会，手把手都教不会。
就连新得的临涣县，基本的官吏数量还没配齐。
原先的临涣令高深性子太刚了，自己死还不算，连带着临涣县的官吏几乎全灭。
楚州都督府内的读书人，很多还坚持认丰朝这个正朔，不愿出来为都督府做事，勉强不得。
“还有，甲府越骑队副韩仪，丢越骑浪费了，什么时候把他抽进都督府当一个参军吧。”
韩仪恐怕也想不到，随口一个建议，改变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