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可耻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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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地狱恶鬼

祁连元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要有苦说不出,可看他神情冷冽,不像是跟自己开玩笑,寒气缓缓爬上脊背,他试图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嘀咕,语气带怨:“你截了我的人我都还没抱怨个什么呢。”

花了那么多钱精力和时间滋养的花骨朵,自己还没摘呢就被人给强先了,真是个大冤种。

但面子上还是十分恭敬的,忙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看上的人,兄弟一场我自然不会跟你抢。”

“但是呢……”

他眸色一变,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走到商时序边上坐下给他添了杯茶。

“你也知道我最近在跟的那个光伏项目被上面卡了好久,也不知道哪个地方过不去,都是合法合规,手续什么都也都有,你看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门路帮我疏通疏通。”

“……嗯。”

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但知道这人要不肯帮忙,是连一句敷衍都懒得给的。

商家在政商两界是举足轻重的大拿,在这穷奢极欲的首都,今日他高楼起,明日他高楼塌,也就商家这种历经风雨战乱的百年世家门阀才能屹立不倒,如今多少人想办点事,排着队呢都可能找不到一点门道,全副身家搭进去最后不过也就听了个响。

这几年的经济形势变化多端,他走了多少年的歪路了,如今也是运气好,才能偶然结识到这位。

虽说不知道他在商家究竟位份占据多重,外头从未听说起过商家有过这么年轻的一号人物,商家内部对于他的存在更是缄默无声,只是几番相处下来从他口中探知到的一星半点情报,无论是海内外港澳台,又或者更加隐秘的政军界,都能给自己换来无尽财富。

单靠这点,祁连云都必须将这位爷给供着。

他既然肯这样表态了,这件事也就板上顶钉,祁连云这下便把心安然地放回肚子里。

他好声好气地哄着供着,才让对方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许。

商时序不喝他煮的茶,眼角微瞥过身侧男人过分红润的两颊,有些飘忽的神态,忽挑眉头问:“你那……有问题?”

祁连云循着他的视线往自己下身觑,当即反驳,挺胸抬头,义正言辞:“那会,那就是助助兴的玩意。”

商时序笑了:“就不怕给自己吃出问题来?”

祁连云咬耳朵,说得隐晦:“国外机构新研究出来的,暂时没见着什么副作用,用过后玩起来更爽了,你是不知道……”

他毫不避讳说起自己床上那些淫乱的事,商时序反倒替他尴尬起来,皱着眉头捞过西服外套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郑相宜从云雾尖离开便直接回了家,回去太晚公交地铁都停运了,路上停停走走耽搁了些时间,到家已经快十二点。

父亲出事后,家里的几套房产都被查封了,一开始还有亲戚愿意帮助收留她们祖孙俩,可寄人篱下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奶奶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过去还只是记性不好,父亲出事后她的病情逐步明显,不记得人,不记得事,有时交待她的事情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做错了事更是矢口否认不是她干的。

即使借宿的亲戚和奶奶有着几分血缘关系,但时间一长矛盾丛生,面上碍着亲戚关系不好说什么,只是言行眼神中怨言与日俱增。

郑相宜这人识趣得很,大学申请的走读,为了照顾老人方便,除了上专业课才和同班同学打交道,寻常时间根本没有往来。

她们如今租住的地方就在她读的舞蹈学院附近,房租勉强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奶奶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睡着。

老人家向来觉少,经常睡个四五小时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来客厅里溜达活动,等着白昼驱散黑夜,然后在漫长无聊的日子里渐渐等待衰老。

她怕吵醒老人,小心翼翼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可是转了几圈却根本开不了锁。

是内锁被锁上去了。

她顿感烦躁和崩溃,用力叩了几下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无边的寂静和沉沉的暗色压得她看不见任何希望,她于是心死,无助地抱着腿蹲坐在家门口,盯着手机里渐渐流失的电量,看着声控灯时起时灭,直至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昏沉。

已经跟奶奶说过多少次了。

她离开家会锁门会锁门,不需要她在里面把内锁也给带上。

可她呢,记不住。

无论多少回都记不住。

之前就担心过这种被锁在屋外而她在里头睡大觉根本没听到她在屋子外疯狂叩门的情况。

终归到底还是发生了。

奶奶是个老古板,性子执拗得很,从不肯接受新知识新思想,郑相宜有记忆以来这就是个不好相处又十分强势的老太太。

教她用手机,她俩眼一翻,双手一摊,说自己不识字,老眼昏花也看不懂,怎么教都学不会说什么也不肯学。

你要是逼得紧了她就哭给你看,哭她苦命的儿子,哭她已逝的丈夫,再哭她悲催的晚年摊上这么一个不孝的子孙,哭她怎么还不赶紧死。

哭声凄厉而绝望,蔓延在这间不大不小的一室一厅,足以令人溺毙在这片深海蓝里。

供给胎儿营养的脐带也有可能在某一天里变成杀人利器。

很多时候郑相宜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管她做什么。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那个贪图蝇头小利导致家破人亡自己倒选择一了百了的亲儿子,留给自己的却是一堆乱摊子。

她这辈子跟着老郑也没耍过几年大小姐威风。

阴暗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像垃圾场里除不尽的蛇鼠蚊蝇。

单薄的舞裙根本抵御不住天寒地冻,寒意从脚底一寸寸攀升,地狱里的小鬼沿着脊椎骨头一节节爬到她的后脑勺,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入腹中。

自从黑夜里再无她。

她从此成了地狱里恶鬼的一员。

自私,凉薄,且无情。

郑相宜足足在屋外待了一整晚。

凌晨四点半左右终于奶奶在屋里头传出动静,她揣着一肚子的火气连续拍了好几下门,才听到她应了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