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友
初阳破晓,金鸡打鸣。
冷清的街道逐渐苏醒,阵阵犬吠环绕在那错综复杂的巷弄之内,陈家门前依旧人声鼎沸。
“虽说陈叔已经金盆洗手,可是整个镇子上再也没有比陈叔资历更够格的人了。”
“是啊,是啊。”
“大家伙凑了一份筹响,还望陈叔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再帮街坊邻里一回罢。”
将自己吐的头晕目眩的陈清河却是连连摆手,他强忍着胃部翻滚的感觉拦在了众人身前。
“这可如何使得...如今我父年岁已高。一门捞尸的手艺更是不复从前,此次水鬼怨念滔天,恐怕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
陈清河还想说些什么,陈铭却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父子二人头一回正经的对视。
陈铭先是微微摇头,随即又轻轻颔首。陈清河耷拉着脑袋,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陈父嘬着焊烟,面无表情,似在走神。然而搭在烟袋上的手指却是在轻轻摩挲着。
门外众人也不催促,更无人吵闹。有的只是一双双满怀期待与畏惧的眼睛。
“近来日子不太好,后日午时也是差了点意思,不过却没有比这时辰更好的了。”
“将三畜,香烛,供香,法坛备齐..另外那季老四一家四口的生辰八字都需只字不差的准备妥当。”
“三日后..起事..”
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释放,人群于哄闹中四散开来,昔日早晨的喧嚣再度重演。
“父亲..这是为何..”
陈铭并未作答,而是猛嘬着手中的焊烟,丝丝缕缕的烟雾环绕其周遭,呛人的烟味熏的陈清河直掉眼泪。
“你从未接触过这门行当,现今也算是带你入了行,待到时辰一到,祭拜祖师过后,便是阴八匠的弟子了。”
“事实上,你爹的师父,也不过就是个半桶水,阴八匠的本事他压根不会。
就连传到我手里一些庄稼把式也是他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道门手段。”
“那师公,师伯他们..”
...
二十三年前,师徒四人恰逢流落到此地。当时镇上也流传着水鬼找替身的传闻。
世道不太平,再加上实在走投无路的师徒只得接下这档子活计。然而报酬不过是一碗蒜泥白肉以及四碗填的满当当的白面。
那一顿饭却是我们四人从泽州逃亡到沧州以来吃的最香,最踏实的一顿。
边界纷乱,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水中里的邪祟见到我们师徒四人哪有不绕着走的?
可偏偏这牛家镇旁边泗华江里的水鬼就极为不同,与其说它们胆大包天,凶恶蛮狠。
倒不如说它们更像是从某处牢笼逃出来的厉鬼,争分夺秒,竭尽全力的寻找机会,摆脱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
起初,无人在意。
毕竟虽然我们不是正统,却也有几分打杀厉鬼,邪祟的本事。然而事情却不似往日那般简单。
要不是为了救我,师父不会死,师兄们也不会尽数折在这里!
若是能斗转星移,时光逆流,我绝不会再犯那种错误!
...
陈铭恶狠狠的敲打着墙壁,眼中升腾的仇恨凝若实质,扎的陈清河皮肤隐隐作痛。
“究竟是什么..”
“那条鱼,既是通牒..也是媒介..!”
“若是当时我失魂症没有发作,定会有所察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它们夜间会找上门来。”
“切记,不论谁在外面敲门,一定不能开!”
“这是活人与死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也是禁忌..”
“若无此间主人应允,它们断然不能破而入之...如此这般,可保三日无忧..”
陈铭还欲交代些什么,然而其眼中的神采又暗淡了下去。整个人就像行将就木的老叟,再也没了外人称赞的那般威武模样。
本就有些惶恐的陈清河见状心中更是沉了又沉,好半晌,他才平复心绪。
“既然鱼是媒介,那么得去看看那个死掉的童怀安才行。若是能发现什么线索,待到老爹回转,也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
‘滴答滴答..’
陈清河猛地回头,身后的巷弄却毫无动静。
奇怪的是,此处地界不论是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还是虫鸣鸟嘶,一概不曾听闻。
他下意识的将衣服裹的更为紧实了些,同时胯下的步子也不觉间迈得更为宽广了些。
‘啪嗒’
一只手搭在了陈清河的肩膀上,本就有些风声鹤唳的他顿时惊觉。整个人更是化作了那乱窜的猿猴。
在窜动的同时,他也不忘抄起身旁的棍棒,也不待看清是何人,便往其脑袋上招呼。
“别打..别打了..是我..”
求饶声环顾周遭,不绝于耳。
“死丘八,胆敢吓唬于我..”
来人正是陈清河的好友,阮怀忠。此人生的矮小,身形佝偻,面相猥琐,不仅衣物穿着邋遢,嘴角还蓄着两撇八字须。
一副活脱脱老鼠成了精的模样!
又朝着阮怀忠小腿处抽了几棍,陈清河这才作罢。心中恶气不免也消减了几分。
“清河,这回舒坦许多了罢。”
阮怀忠嘿嘿笑着,浑然不顾肿胀的小腿。
事实上他是故意此般作态的,不过是用以宽慰陈清河那焦躁的心绪。
毕竟牛家镇说大不大,再加上大家本就是靠水吃水。这江边稍有风吹草动,不出半个时辰便能传遍各家各户。
虽说阮怀忠是个没心没肺的懒汉,家中双亲也早已溺亡。
然而对陈清河来说却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知心好友。
起初,镇上孩童都因为畏惧陈铭,这才渐渐孤立了陈清河。
父母早亡的阮怀忠也同样是被孤立欺压的对象,因此两人也慢慢熟络,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挚友。
除了陈清河,谁又能知道他那腌臜外表下竟藏匿着一颗七窍玲珑却又无比怯懦的心。
“方才你真是吓煞我了,你可知昨夜那凶神恶煞的水鬼,差点便将我的小命一并拖拽回了泗华江!”
“如此这般,你居然还以此种方式靠近于我。当真是不怕我得了失心疯么..”
陈清河先是怒吼出声,随即又替换成了愧疚。
“对不住,实在是昨晚太过于惊惧。如此种种,竟让我有些杯弓蛇影了”
阮怀忠连连摆手,暗地里却是悄悄的吸气。
“不打紧,不打紧。方才见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我着实担心你出事,才出此下策,令你心虚回转。”
...
两道人影渐行渐远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滩水渍滴答滴答的落着。从形状上来分辨,像极了人的赤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