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启程 鲜品香
数日后清晨，天刚蒙蒙亮，微光透过薄雾，湿气随寒风鼓荡，浸透衣衫，寒意刺骨。
林府外已然早早地停了一辆魏州舅老爷家派来的马车，此行虽然有些仓促，但所幸两州虽大，府城却离得颇近，马车稳稳当当的跑，约莫五六个时辰就到了，所以林继生身上也只带了装着赎身银钱的荷囊和几张官家银号制的十两银票。
不一会儿，大夫人梁虹玉、二夫人独孤玉珠等一众女眷簇拥着林老太君慢慢地出了侧门。
林继生扑倒在地，拜道：“孙儿不孝，离家远游，万望祖母身康体健，福寿安康。”
老太君颤巍巍要扶起孙儿，但到底是老了，于是搂着孙儿哭。
“生儿，只怪你那死板的爹和爷爷，要不然何至于把你逼得出走。”
女眷们也是鼻头微酸，大夫人梁虹玉更是泪流不止。林继生扶起祖母，又朝诸女眷们一拜。
“娘，婶娘，生儿青年无知，府中事务，多是您二位干办，如今生儿出远门，父亲、二叔并祖父祖母事上，还需娘和婶娘多多费心。”
语罢又是一拜，转身登上了马车。但听马夫喊声：
“启程喽！”
车轮咯吱咯吱地滚动着，马蹄声切切，再看时，人和车马恍忽还在，却都已远去了。
林继生带了两个走惯江湖的小厮，叫一个银宝跟在身旁侍候，另一个金宝带着钱去赎出云锦姑娘，安顿好她之后，回家偷偷取了褡裢再骑快马追上来。
半道上，到了一个小县，县名内黄，酒楼菜馆二荤铺是应有尽有，马儿疲乏，众人也饿了，便在一家“鲜品香”打尖歇息。
几人刚刚在二楼坐定，堂倌就凑了上来。
“几位爷住宿还是吃饭，住宿我们这有极好的上房，要吃饭我们家也有顶好的厨师。”
林继生刚要开口，一旁银宝就把话茬岔了去。
“这都是顶好极好的，难不成你这小县小馆，倒比那王宫还上等奢华？”
堂倌闻言，知道来客不好相与，是个老江湖，讪讪道：“瞧您说的，我们这自是不能和王宫相比，但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一等一的好酒楼……”
银宝也不管他的说啥，仰着头问：“你们这都是什么饭食？”
“回客人的话，上等饭八两，中等饭四两，下等饭二……”
林继生打断了堂倌，急道：“谁吃下等饭？就是上等饭！我问你这上等饭是什么肴馔？”
堂倌道：“两海碗，两镟子，六大碗，四中碗，还有八个碟儿。无非鸡鸭鱼肉、翅子海参等类，调度的总要合心配口。”
林继生一合计，摆手道：“行了，你只管捡好的上吧！你这里是何种酒水、哪样甘醴？”
“不怕告诉客官，我们店最好的就是这醴酒，因为九位孔氏衍文公喝过，又叫九孔酒，滋味极是香醇甜美，甘冽非常。只是不大便宜，五两银子一坛。”
“那也便取一坛吧，我告诉你，菜要做快一些，我们还有事，慢了误了行程。”
“是，是，我催着后厨，我催着后厨，爷别急，桌上沏的上好的雨前小叶茶，您喝着，我去取酒来。”
不多时上了杯盘箸盏并几样应季小菜，堂倌也提来一坛酒，锥透了泥封，银宝就手接过，给林继生斟了半杯。
林继生刚要说话，银宝暗地里示意他不要说话，附耳低言：“如今出门在外，可不抵在相州城里，少爷也要谨言慎行些，这醴酒不宜多喝，倘少爷爱喝，等在魏州舅老爷那里安顿好了，再叫我和金宝来买也不迟……”
林继生点点头，便慢慢地品那杯里甜醴，且等着后厨上菜。
菜一样样摆了上来，林继生动筷子的却很少。
“器具倒是大家风范，可这吃的着实没什么滋味，人说美食配美器，这美器算是糟蹋在这了。”
正说着，楼底下传来一阵喧闹，林继生便下了桌，倚着栏杆儿看。
原来是一伙乞儿讨饭到此，堵在门口唱莲花落，堂倌小二怕惊扰的客人，且觉得不好看，就呵斥着叫乞儿到别处讨去。
乞儿大多五六岁年纪，有几个年龄稍大些，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大的知道是赶，但一天没讨到吃食了，自己饿些倒是无妨，这小的已经饿得颤巍巍的，恐怕还没走到下一家就得脱力晕过去。
年纪小的就更可怜，从小不招待见，故而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唯一会唱的莲花落还是大乞儿教的，见堂倌喊，还以为是嫌自己唱得不好。于是堂倌越喊，他们便唱得越卖力。
可这群孩子到底是饿坏了，一卖力，好好的莲花落却又唱得不像样子……堂倌益发急了，远远听得里面掌柜也骂，便抄起一块板子就打。
忽听“喀”的一声，一柄似乎是剑的兵器稳稳地抵住了木板，堂倌一抬眼，见是个略有胡茬、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倒也没放在心上。手中欲要加力，却也不得寸进半分。
那中年人见堂倌还要较力，手上力道便略加三分，只一回合就把堂倌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喂，我的屁股呀！”
那堂倌捂着屁股，在地上疼得打转。
一时间街上众人都来笑，那执剑男子此时又后悔力使得大了，便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锭银子，放在堂倌怀里，说了句：“小的一锭五两，算是我给你的将养之资，大的约莫五十两，就算作我给这些孩子的饭食钱，不要做过于奢费的饭食，尽可能让这些孩子多吃几日……”
男子话说了一半，不知怎么，好半天没有下文，忽得抬起头就往店里走。
堂倌接到银子的时候就没哭爹喊娘了，看见男子快步走进酒楼，急急忙忙地从地上爬起，紧跟在后头。
男子却又忽然停住，回头对着柜上掌柜的，道：“这钱是给娃娃们救命的，不许昧了我给的银子，知道么？”
掌柜自然点头称是，接着招呼别的堂倌把小丐们带到合适的地方吃饭。男子转头又往里进，堂倌紧跟着安排座位。
那男子又一回头，盯着堂倌，定定地看了一会没在说些什么，只是堂倌依稀听到一句“下次别再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