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封”
粮食种子可以丢,大不了回去了重新拿钱再跑一次鄂州城,种不了早稻也可以种晚稻。
但要是青梅竹马的妹子被掳走了,楚昭绝对会发疯,哪怕是偷偷跟在这群商队身后拉仇恨,他都要想办法把商队全坑死,救回自己的女人。
不过好在仔细观察过后,楚昭发现这帮人那不一般的身份。
这些护卫人人膘肥体壮,背上背着戈,腰上挂着青铜剑,十辆牛车上除了沉甸甸的箱子以外,还有一件件样式精美的青铜甲胄和戚。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干为戈,戚为盾。
寻常护卫别说甲胄,戚都不配带,就像后世王朝会把盔甲、弩箭作为管制军用物资一样,这年头只有贵族才穿得起全铜的金属甲胄,南疆除了几个大诸侯,小一点的国家都鞣不出硬皮皮甲,有一张蒙皮的硬木盾,已经足够让士兵对抗无甲的剑客。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光是一眼扫去就明显感受到一股精锐的气息,而且比寻常的军伍之人还多了几分桀骜与贵气。
这特么哪里是护卫啊,怕不是一群小贵族组建的旅游团吧?
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楚昭一点都不想招惹这些人,干脆装作一问三不知的二愣子,能混就混,混不过去看能不能抓个身份足够尊贵的当人质强行开路。
牛车徐徐前行,楚昭带着一脸憨厚老实的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手已经摸到屁股下的木板,木板背面就是一把铜剑,也是他护身的武器。
村子里的人成分很杂,有一半人参加过荆楚的叛乱,有一半人应召过鄂侯的平叛大军,他这一身武艺拿去和杨戬、哪吒较量,那也就是一刀的事,可如果是三五人近身,就算是带着戚盾,只要能先手出招,他对付起来也是一刀的事。
楚昭目不斜视,仅用余光扫视着人群,寻找其中看起来比较特别的人物。
正巧有一身着丝绸,让其他护卫都恭敬守护的贵气男子主动上前,拱手向他问道。
“那位小兄弟,可否稍等一下!”
“诶嘿嘿~~”
楚昭恍若未闻,歪着头憨笑着,继续赶着牛车往前走。
“原来是个痴傻之人,难得遇到一个关外的野人,可惜了!”
余光瞥见伴在他两侧之人也与其他护卫衣着不一样,一人像是个儒雅的士人,一身宽袍与周围的短打皮衣格格不入。
还有一人,年纪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岁上下样子,但身形那是相当魁梧,在楚昭这种一米八南方大高个面前,这人起码高了他将近一个头。
最神奇的是,这中年男子光是站在那里,就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肃杀的气场,额头上更是有一条竖状的疤痕,看起来不怒自威,让楚昭心中升起莫名的威胁感。
贵气男子有些好笑的走到牛车经过的路面上,像是拾起了什么,带着笑意的喊了一声。
“少年,你东西掉了!”
“诶嘿嘿~~阿巴!阿巴!”
楚昭依旧没有回头,心中腹诽不已:“掉了就掉了,你们那么多人,莫非我还敢找你要?”
“呵呵,少年是识字之人吧,这兔皮尚新,上书一个‘封’字,还是用我大商钟鼎铭文所写,少年郎是荆楚人吧,为何会识得我大商的钟鼎铭文?”
楚昭心中一惊,钟鼎铭文是刻在青铜鼎器上的一种文字,又称金文,金是指铜。
青铜鼎一般是作为礼器使用,一般诸侯都没资格用鼎器陪葬,除了大商王族外,就算是大诸侯也只能在祭天时才会用到青铜鼎,至于青铜鼎上刻金文……反正南疆的鄂侯应该是不敢的。
他既是惊讶于此人一言道破了文字本身,也惊讶于自己卷轴上冒出来的那个字符,居然是用钟鼎文书写的文字。
那这个卷轴是做什么用的?祭祀时的礼器?又或者祭天时用来祈祷上天用的祷文承载物?
可为什么会是在奇怪材质的绢帛上,而不是鼎器呢?又为什么是个‘封’字?开头用封,难道是封禅?
这乐子可就大了。
楚昭挠了挠头,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应答,只能继续装傻回应说道:“空你急哇,八嘎呀路死阔以!”
“兄长,此人是个痴傻儿,而且看起来听不太懂我们的语言?三苗人吧?”
“呵呵,不急,不急。”
贵气男子似乎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楚昭和他的敞篷牛车,瞥见粮袋中露出的那一抹洁白如藕的纤细胳膊,好笑的解释道。
“少年郎不必惊慌,我等并非歹人,而是来自殷都的行商,欲要往湘水而去,向你问个路。”
楚昭自认为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眼前这贵气男子看上去的确很有气质,身上的绸缎比不上古蜀国和河洛地区的丝绸,可就是简单的搭配一下,当得上一句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如若我等真是歹人,你家牛车后面的小娘子恐怕也不需要躲藏,想要与你为难,顺手而为罢了!”
楚昭撇了撇嘴,估摸着自己与这位贵气男子之间的距离,看了几眼他身旁那位威武男子,无奈的指了指前方说道:“往前走三十里就是澧水,澧水就是湘水的分支。”
“如果我想要去寻湘君,澧水可否得见?”
“恐怕不行,你得见到澧水后再往东行三百多里,走出云梦泽的范围去洞庭,那里有座洞庭山,又叫湘山,可能有缘的话会见到吧!”
“大善,多谢少年郎!”
解释清楚后,楚昭立刻拍了拍老牛,让它往右绕道。
这老牛也是颇通人性,也不需要给他上鼻环,用缰绳拉扯,只需要拍拍牛臀指一指方向,它就心领神会的转头向右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贵气男子疑惑的问道:“少年郎,右边是一处遍布荆棘的灌木丛?为何突然改道?”
楚昭瓮声瓮气的回道:“前面十里外有座荒郊食肆,那是荆地鹿蛮的人专宰陌生行商的黑店,我要是单独过去自然无事,可若是与你们同行,难保那些人会误伤到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
说罢,楚昭还用力的踹了几脚老牛,不停的催促道:“快走,快走,你再拖拉,小心被人杀了吃牛肉!”
等到少年的身影消失以后,身旁的壮硕男子方才开口询问道:“哼!此子诡诈,目光数次在你我之间不怀好意的徘徊,为何不让我出手留下他们?若是让这小儿去给蛮夷们报了信,后面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不会,他若是想告密,不需要提醒我前方食肆有问题。”
“嗯?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先前你也听他说了,那是荆地鹿蛮开的店,不杀本地人专宰过客,他也身先士卒的带着我们往右转向,这不是告诉我们,不要向前行,会暴露行踪,往右可以绕道吗?”
威武男子一怔,总觉得是自家公子多虑,或许人家真的只是不想招惹事端呢?
不过这话也无所谓,对他而言,什么鹿蛮也好,熊蛮也罢,就是遇到了那些神鬼莫测的九黎人,他也有把握护住身边二人周全。
“先歇一歇,那少年郎不愿同行,何必强人所难?”
“来之前听崇禹说,此处有一地,乃是原本荆楚地区的蛮夷部落,近几年突然开始商化,是个有趣的地方,今夜咱们就去那南新邑过夜。”
正在前方开路的楚昭可不知道后面人脑补出了多少东西,他其实也看那些鹿蛮挺不爽的。
南新邑想要发展,就得多和行商们打交道,这帮人仗着地理位置卡在天岳关以南的地方,专杀不认识的行商,其实也算是遏制住了整个荆楚与外界的联系。
而且鹿蛮也不喜欢转变部落制为大商的邑落村庄,就是俗话说的死守传统不知变通,让人格外难受。
驾车之人已经换成了楚媃,楚昭此时正走在荆棘遍布的灌木林中,不停的用手中铜剑开道,清理这一片少有人问津的小道,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
“真是出门没算一卦龟卜,昨天电闪雷鸣,今天怎么还遇见了一帮煞星?”
“对不起啊,昭哥哥,是我藏身的时候太过仓促,不小心把你的兔皮拓子给弄掉了!”
楚昭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没事,要不是你弄掉了那张兔皮,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文字呢,反正有没有你都要遇上这帮人,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对了,那群人究竟是什么人?我总感觉他们和行商不太一样。”
“谁知道呢,反正与我我们无关。”楚昭清出一片开阔地后,朝着老牛打了声招呼,就接着继续向前走去。
“去找湘君,湘君可是神明诶?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笃定了湘君会见他们一样。”
“殷都而来,张口闭口求见湘君,寻常商人哪里有这种面子去求见湘君,那贵气男子怕不是王室子弟,反正咱们惹不起,躲远点就行,你知道湘君是什么人吗?”
楚媃摇了摇头,她只知道湘水中除了湘君,还有一位湘夫人,都是湘水中的神明,至于是什么身份,她却不是很清楚。
“亏你娘还是邑落里的巫祝呢,湘君其实就是舜帝,而湘夫人就是娥皇女英,据说是尧帝的女儿。”
“啊???那不是……上古五帝吗?”
“对啊,所以说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去寻湘君、湘夫人?要是一般人能大老远的从殷都跑过来,穿过荆楚各部,又要穿越九黎氏族的领地,中间还得踏足云梦泽、洞庭湖,去寻那舜帝与娥皇女英吗?”
楚媃这会儿可不在乎什么殷都、王室子弟,她满脑子都是,原来我们住的地方还有那么厉害的人物?
眼见小妮子似乎是被这些消息给镇住了,半晌没有说话,楚昭也是乐得清闲,从怀里取出那卷神秘的卷轴,摩挲着上面那个‘封’字。
“封?”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封禅书?亦或者……封印了什么奇怪东西的封印书?”
卷轴还有些发烫,随着楚昭慢慢的摩挲,一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包裹了他所有的感官。
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老牛迈动的牛蹄悬在了半空中不得动弹,而身边捏着下巴思考的楚媃也仿佛被时间停止定格不动。
只有楚昭,眼神越发空洞,整个意识仿佛进入了一片奇特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