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2.双生子

“不知巫灵少主找本尊何干？”叶长生冷冷地看着巫灵。三界之中，灵识能在叶长生的莫君山自由来去的，白轻衣是并不多见的一个。只是，他既然已经是王城巫灵，便当遵守本分，不该再妄图借白轻衣的身份便宜从事。

“长生大帝过虑了。”巫灵冷然，“长生大帝可知道桂殿祭堂的烈焰停息一事？对于王尊，长生大帝既然选择了缄默，便是有意成全。烈焰池里的烈焰，虽然能够噬养王尊神识，但烈焰孳息过多，也极易反噬。不如趁此机会，让百花洲的水引注桂殿，既平了三界百花洲万年祸患，也去了王尊日后煎熬。这一举两得，长生大帝意下如何？”

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百花洲万水之墟迟早需要拆解，烈焰池也尽快掩埋的好。但是，这个话，从巫灵嘴里说出来，别有用心的成分居多。

白轻衣不管天地间的事务，只操心这小小地方。可是，水淹了这弹丸之地，他和女娲一生心血，他真能如此甘心？

“那要多谢巫灵少主替本尊考虑了，”叶长生望了望巫灵，即使虔诚地跪拜在脚下，巫灵身上浸淫的王者风范依然凛冽。那故作的谦卑和特意藏起来的冷傲更加让人不舒服。

巫灵笑笑：“这样，那巫灵就不打扰长生大帝了。”

“本尊的三弟，这段时日多有打扰。还承望巫灵少主和王尊多照顾！”叶长生目送巫灵离去。

他无法把帝力再拘在万水之墟，便只能再想些其他的法子，例如，巫灵刚才的提议。

看来，他得再去一趟王城了。

正如巫灵所言，那奔涌如炼狱的烈焰池，竟然平息沉寂下来了，只在中间留下一道坑洼不平的黑色沉积，就像是一道伤口愈合不久后的瘢痕。

叶长生伸手探过去，表面的沉积物已经断了热息，那烈焰就像个贪玩的孩子，出来耍闹一阵，弄得一地狼藉，百无聊赖之后，又退回去了。

就像帝力一样。虽然它在万水之墟被囚禁百万年之久，它体内的热焰被压缩至元神极微处。但再被压缩，依然能消解掉百万年的万水之能，以致今日今时竟成了万水之墟离聚的抗衡。不知道这地下烈焰，可能承受那万水之墟？

他顺着那些沉积物的方向，找到些许缝隙，就着这些缝隙，探身进去。和外面那些琐碎的沉积物不同，缝隙深处，竟遍布黑色尖翘的玄色巨石，由外到里，一道道狭长缝隙背后，竟是一个个开阔的山脊空间连绵起伏。

没有温度没有生机的玄色巨石空间，无比静穆。

“这是你的元神？”叶长生突然说话。

“果然是长生大帝！”随着声音飘来，一丝丝灵识聚合，正是巫灵。

“我想看看，王尊用什么手法能封住烈焰池。”叶长生思虑了一下，“最后只能想到是你的元神了。难怪轻衣少主堪舆境炉火纯青鲜有对手，原来，是有天然的屏障！不过，王尊拿你元神封池，你拿王尊元神侍火，倒也公平。”

“王尊恨我，所以，让我好好尝尝她受得的那些罪！也确实理所当然！”巫灵无奈笑笑，“不过，”他话语一转，“王尊既然没有处理我的打算，所以，我也不愿我的灵识在这里遇险。不然就浪费了王尊一番心意了。”

“你是想，借我之手出去？”叶长生倒是不瘟不火。

“不，王尊既然想那我元神泄愤，那就随她好了。她的痛苦是我造成的，我来尝尝这痛苦，也公平！”巫灵很是平静，“我想借长生大帝之手，帮我看看王尊现下的境况”。

“你自己见不到她？”叶长生讶然，白灵只是把他真身封在月宫，他照样能驱动灵识去莫君山找自己，去见一面白灵，还是相当容易的一件事吧。

“呵呵，若是王尊察觉到我的灵识，想起我不只是白轻衣，还是巫灵，那我的灵识，怕是会被拿去喂噬灵珠。”巫灵的灵识下意识地闪躲，似乎说到王尊，王尊马上就在眼前来拿他的灵识了。

“让长生大帝见笑了！”叶长生是第一次看到巫灵竟然也有小心翼翼的时候。

“你既然已见过叶长灵，那何不直接找叶长灵？”叶长生对巫灵舍近求远的做法匪夷所思。

“三殿下也不一定能接触到王尊吧？”巫灵下意识地咧咧嘴，“听闻长生大帝有伏羲石，这数万年，我冒险的时候太多了，现在，还是保险点来吧！”

叶长生默然。

巫灵在这数万年，总算是成功在望，确实不该再冒险。而他，也确实想弄清楚，这烈焰，到底，来源何处。

当年帝力被困在万水之巅，那即是釜底抽薪，烈焰大帝的输便只是时间问题。但帝力仍在，数万年过去，烈焰却在这方寸之地死而复生。这烈焰，若只是胎灵元神，尚不为虑。只是，白轻衣数万年，宁愿舍掉天尊一族的至尊地位，以一地巫灵身份守着这方寸之地？真的只为着儿时故人？

上一代数万年的往事和纠葛，他自是无法料理，但眼前，若有威胁天下苍生、三界安宁，他却不能束手旁观。

“那巫灵少主想要本尊如何探得王尊境况？”叶长生倒也淡然。

“想必长生大帝也看出来了，这烈焰池的岩浆，其实是王尊的元神熔炼出来的！”巫灵慢慢看着叶长生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烈焰一族的元神，都能铸锻成新的元神。但是，王尊只能是王尊！所以，我才费尽心力把她的灵识一代代数万年堪舆孳息下来，让噬灵珠吞噬，再让噬灵珠去唤醒元神……直至这一代，才见进展。”巫灵开始还看着叶长生，到后来，便像陷入了回忆，声音开始缥缈。想是，这么多年的往事努力追忆，带动了他压抑多年的情绪。

“烈焰池，是什么化形的？”叶长生突然插话，似乎想把巫灵拉回来。

果然，巫灵的声音因为这一打扰，开始回来，但半晌，他的语音才落定“女娲娘娘的子宫。想不到吧？”

“她真心想留下这个孩子，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叶长生神色一暗。

“只有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巫灵淡淡地看了叶长生一眼。

“但即使这样，她却一直都并没有什么生长气息。就像陷入了永久的睡眠。后来，我帮她找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是烈焰一族最早的居住地。直到这里，她才能有本能的呼吸吞吐。我看着她慢慢有了气息，有了生机，有了神识……但是，只有两万年光阴。”巫灵的灵识又开始飘忽。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万水之巅看到了另一个人。她们并不一样，她和她虽是双生子，元神、身形却大相径庭，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巫灵的灵识忽然有些兴奋起来。

叶长生却有些紧张了。他说的是熙宁，也便是叶长灵告诉他的那次，他以白轻衣的身份，藏起了叶熙宁的身体。

“她们是双生子，娘娘虽护了另一个，却同样为王尊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么些年来，另一个既然能平安长大如许，她为什么不能呢？”巫灵的声音受灵识驱动，一会儿高亢一会儿尖锐，听在叶长生的心里，百般滋味。他更想知道，白轻衣有没有在叶熙宁身上做动作。

谁能想到，熙宁，竟然是双生子之一。

“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对她做了什么？”巫灵的声音飘了过来，带着一丝狡邪。

“我没有对她做什么，虽然，我动过念头，但是，她，也是我的表妹，她的妹妹。”巫灵的声音起伏，“我没有对她做什么！”

叶长生突然想起来，那个困在月宫的神识，他心里一动，猝不及防地追问，“你动过什么念头？”

“念头？”巫灵苍茫的声音空白了一下，“我想过，把她们的神识调换一下，就调换一下。你知道，她在长生大殿长大，到处是天然的生气，满地弥漫的生机，若是能借这样的神识，一定能滋养元神，让她能更快长大恢复生机！”

大概是觉察到叶长生身上席卷而来的凛然气息，巫灵及时地住了嘴，讨好地望着叶长生，“我只是想了下，就想了一下！”

叶长生冷冷地看着他，“巫灵，你在这里是巫首，祭殿里所有的神识因你而变动。可是，你告诉我，你的念头，你都控制不住？！”

叶长生冷哼了一声，为巫灵苍白的遮掩和狡辩。

巫灵把头低得再低，也便不吱声了。

白灵的元神是火属，熙宁的元神却是木属，木属元神嫁接在火属身体上，除了焦灼，痛苦，还能有什么呢？

难怪，巫灵能那么分毫无差地捕捉到那些痛苦，因为，他熟悉那些痛苦灵识的反应，有意而为之。

许是意识到了叶长生的愤怒，巫灵立即换了一副面孔，“她们才是最亲近的人，她也是你的表妹，换做是你，你能束手旁观吗？”

叶长生冷冷地道，“所以，你今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巫灵冷不防叶长生如此直白，倒是思索了一会，似乎破釜沉舟地道：“眼下的烈焰池，已经不在堪舆境中了。我助你把叶熙宁的神识取出来，你带着叶熙宁，我带着白灵离开这个地方。”

叶长生瞬间涌出掐死巫灵的冲动，“你是说，烈焰池不在你控制之中了？如果我帮你的元神出来也于事无补？”

巫灵静静地点头：“是的。”

“你把叶熙宁的神识放在哪里？”

“王城胡兮兮的梦境里！”

难怪，他看那个女孩，总是会想起叶熙宁。难怪，他会在祭殿，看到她那样纠结掩藏的神识。

王城胡兮兮和梦境的叶熙宁，就这样因为巫灵的瞬间念头，命运开始纠缠。也许，正是熙宁的神识存在牵引了胡兮兮的时运，导致了胡兮兮的那段时光献祭。他内心升起一种歉疚。可是，他确实探过胡兮兮的梦境，并没有发现熙宁。“莲花影？”

巫灵不敢直视叶长生的眼神，躲闪着，终是点点头。

莲花影覆盖了叶熙宁的神识，哪怕叶长生探过胡兮兮的梦境，竟也没有发现端倪。唯一的，便是那份熟悉感。

那才是白轻衣让水莲花下界的真实用途——凭借水莲花的形体承接白灵的记忆，去维护王城的模样。再凭着水莲花和叶熙宁的那段过往，用莲花影牵引熙宁的神识同王城胡兮兮和那些痛苦的意识一起聚合到噬灵珠里，噬养烈焰池里白灵的元神。

原本，王城苏末末，用一个顶着白灵神识的铜灵，遮掩一番，也未尝不可。毕竟，以巫灵的手法和功力，王城上下，能发现这其中的不端的，想也是屈指可数。

巫灵没有直接用叶熙宁的灵识去噬养白灵的神识，一个是他不敢赌白灵能就此复生，所以，选了保险的那个，让叶熙宁的神识在王城能长时间供养着白灵。

巫灵，真的是算无遗策。他，必定也算到了他会来王城，只是，被叶长灵抢了先。

看来，伏羲石，也在巫灵的算盘里。

叶长生按捺住心里的千军万马，“你当初把烈焰池堪舆在哪里？”

“人界之极——黄泉地狱！那里烈焰最甚。只是，”巫灵慢慢吞吞，“只是现在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现在在哪里？”

“元境，元墟幻境！”

叶长生看着巫灵灵识飘出的那几个字，瞬息哑然了。

元境，这个三界闻言变色的地方，竟然被白轻衣给找到了，他不仅给找到了，而且借址造境，锻造了另一个无二空间。他真的是天下奇才啊！

叶长生嘴角讥诮地看着巫灵。他不仅是烈焰一族的传奇，更是天尊青出于蓝的传承。但此刻，他只想把他打到元境去，让他与之世世长存。

巫灵的灵识快速地跳开了，看来，在这里与叶长生摊牌，是他能想到的上上策。

但他还是低估了叶长生的愤怒，叶长生拽着他的灵识，掐于掌心，玄色的石山便开始纷纷扬扬，巫灵得庆幸，烈焰池里的烈焰已经将息，说不定，叶长生会把他的灵识扔进烈焰池，让他最后成为王尊元神的养料。

难怪，他能想出引百花洲的水来浇灌烈焰池。

巫灵能想到，水火相克，水水相生，就想不到，火火也会相生？地狱之火，能在烈焰池汇聚，其他两极，就不会吗？

可如今，怕是只有百花洲的水了。叶长生沉吟半晌，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