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神识

也许是这个叫苏末末的女孩的求生的本能强大，他愿意成全生命朴素的生存期待。

他把帝力留给她，关键时候，帝力可以帮她挡上一挡。现在看来，当初她被带到这里，若不是帝力给她隔空一拦，她的身体，早已经支离破碎了。

他又给了她叶影。叶影是他的孳息物，同如形体。因为法力封锁，他尚且冒险一试。他想，即使是与巫灵厮斗，叶影护她也绰绰有余。他应该想到的，他暂时不能帮她从祭坛里弄回身体。她就一定会自己再去祭坛。祭坛向下，有祭品，有空气，有尘埃，唯独没有光和热。那里的光，不过是流光，来自过去的时间，只存在于记忆，最后不过一抔灰烬，尘归尘，土归土，怎么会有光和热。

她在那冰冷的身躯里，时刻想要复活来抢夺代替她意识的躯体里，顽强地倔强地努力着寻找自己。他想起她问自己“你可以帮我的吧？”，想起她左右手各攥着一落衣角，想起他说自己是杜宇的时候，她的垂眸和沉默。所以，她告诉他，她是，苏末末。

事情如此凑巧，她竟是，他要寻的，那个和熙宁很像很特别的女孩，胡兮兮。

他内心叹气，他亲自告诉过她，他是叶长生。但他也亲自告诉过她，他是杜宇。

她自然不知道，叶长生和杜宇的来历。何况，叶长生还在梦境里。对她来说，梦境，从来都是做不得数的。

她知道他是叶长生，却接受了杜宇的时候，她就一直是孤身奋战。

她有没有担忧过，她帮他找到帝力后，他带着帝力自行离去？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把她推向更远。

无论她怎么努力，她的神识，终是被铜灵的主人吞噬驾驭，变成她的意识了。现下，铜灵的神识已经归位，那铜灵的身体——白灵也即将醒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又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声音。这些声音起起伏伏，窸窸窣窣……有风，有雨，有鸟，有虫，有花，有草……再后来，有呼吸，有心跳，有流动……。

还有，说话声。“还是不愿意醒来吗？”她听到，有人在问。

问她吗？和她说话吗？可是，她垂眸就不想再睁开。

这个，世间，她已经不愿再留恋。她想回去了。可是，自己来自哪里呢？她不记得了。她脑海里浮现一张满是笑颜、和善的脸，妈妈，妈妈，她朝她跑去。可是，妈妈一转身，不见了。妈妈已经不在了，她不知道哪里去找她。

妈妈之前，她在哪里呢？她记得满世界的花海，她在花海里奔跑，跑着跑着那些花变成狰狞的荆棘，伸出来抓住她的手，她的腿，像要把她撕成粉碎。

她赶紧往后退往后退，她心里有一座深林，一棵树，她退呀退，却是悬崖和惊涛拍浪……。那浪里，有海魂，有烈焰，他们在厮杀，在把手言欢。他们的尽头，是无尽的海，无尽的冰雪，无尽的白。她从，那里来？

叶长生看着眼前的神识闪烁，只是，神识弥漫，从风轻云淡，和风细雨，顷刻大雨倾盆，大浪滔天，现在却一阵阵寒凉冰清，渐渐呈冰封凝结之象。

可是，这神识里，无尽的循环往复，不见天日的零落辗转。所有的往事风去，时光流逝，都在她神识里刻下难以磨灭的烙印。

她的神识如此强大，记忆将会同样沧桑。

这已然不该是她该有的神识，那个叫胡兮兮的女孩，看来，已经换上了铜灵的主人白灵了。

他也曾经暗暗希望，她就是他要找寻的熙宁，可是，她对“杜宇”没有一丁点记忆的痕迹。但是，在那个人间女孩梦境里，她给他的那种熟悉感，让他几乎错觉。

苏末末，熙宁，白灵。事情竟是如此错综复杂成一团迷雾。

天宫少主们得天尊亲族亲传的玄空境，各有造诣。尤其是白家三少修的，堪舆一境，嫁接时光，据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需初始的一点记忆，在时光隧道的任意一点，挥起来一片尘埃，就可以在现有空间里叠加恢复尘土当时的光和影，回到当初尘化的时空。恢复故去，无论对长生大殿，还是天界，都不是难事。但这样的恢复，虽然能回到当初那些个场景、境况，可并不能改变什么。到了那个已经终结的结点，剩下的还是虚空，最终还是南柯一梦。所以，他们宁可去东君那里观一观琉璃声光，也不愿如此煞费苦心、兴师动众，搅得往生都不安宁。何况，要耗费巨大的法力修为。

巫灵，本不属于这段流光，也就不在这段时间里，可是，他为什么要耗费巨大修为推转时光回去。巫灵这么费尽心机把白灵和苏末末往时光里推向从前，他让她们重复在那么多时空里往复，一次又一次，备受恐惧的冲击和劫掠。他想从中得到什么？

即刻，他去天宫找了一趟东君，去借他的琉璃声光。琉璃龛影，声光逐声，从声光境里看到了眼下神女峰古王城祭城里躺着的白灵和王城里苏末末互不相干的一段时月。

白灵未醒前，人间的胡兮兮的过往神识被巫灵捕获来噬养白灵。那王城里的苏末末是谁？

东君难得看到叶长生一遍二遍地来寻自己。他十分得意，猫在边上俯瞰，叶长生把琉璃镜像停止到苏末末的梦境，反反复复，终是太晦暗模糊。那光流闪花了东君的眼。东君戳了戳镜像，你看够了没有。东君的手指一晃，叶长生眼疾手快地摁住东君的手。顺着东君的手指，王城里的苏末末的身影里，闪着一片流光——莲花影。

东君甩开手，凑过来说，莲花影？下界还有这东西？传言不是说，长生大殿的哪位少主与百花洲亲上加亲，娶了百花洲新晋洲主的女儿莲花宫主？有没有这回事，是哪位少主有此艳遇，什么时候本君可以喝上这杯酒啊！

东君边上的星君，咳咳了两声，顺利牵引住了东君的眼睛。“帝君的传言怕是过时了。百花洲的莲花宫主，新近被三少主接来了天宫，现在三少主的汜水殿里住着呢！”

叶长生脸色青了又青，“那就有劳星君把三少主和莲花宫主请过来？”

星君看看叶长生，不像是笑话，又看看帝君，帝君顺势白了他一眼，“殿主有请，磨蹭什么！”

只是，白轻衣和水莲花又合着来搅什么浑水。他曾听长提说，白轻衣拐走了熙宁的真身，藏在了下界白首山。这个事情，始尊出面已了，他也就旧事不提了。但眼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转念之际，星君带着白三少和水莲花已经来了。水莲花看到叶长生，心虚就从手上腿上抖出来了。

叶长生冷冷打量着白家三少，巫灵，巫少主？白家三少顿觉不妙，还来不及抬身，就被叶长生摁住了。

水莲花的腿顿时哆嗦到了地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苏末末也罢，白灵也罢，你既然愿意搅这趟浑水，那就有始有终吧！”说声迟，那声快，水莲花在琉璃镜里，接着光影就转下去了。

东君笑笑，朝叶长生摆摆手，故事又从头来了，这个故事我看多了，乏了，你们继续，我去躺躺。

叶长生手提着白家三少一拽，也从琉璃镜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