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激荡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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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打算

他们家成分不好,这件事没少让顾阳吃苦头。

同龄人的欺负,小伙伴们的孤立,让他觉得童年并不十分美好。

事实究竟如何,顾阳没问过爸妈,家人也很少提起这件事。

但顾阳知道,因为在小时候某次被欺负后,他哭着跑去问爷爷了。

按照爷爷顾伯堂的说法,那已经是老黄历,而且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

在顾阳的纠缠之下,他爷爷才和他讲了事情的大概。

原因就是在顾伯堂年轻时,他曾救过一个人,后来那人去了宝岛

……

这顶帽子是戴上了,成分自然也就成了大问题。

不仅事事矮人一头,顾长泽兄弟几个说媳妇都成了困难。

最后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顾长泽和同样成分不好的陈怀玉结了婚。

陈怀玉家以前是富农,祖上出过读书人,所以才有了这个一点都不像农村人的名字。

仔细想想,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门当户对”。

麻烦还不止这些,他们的女儿顾清,连高中都上不了。他们家只能有一个人上高中。

于是机会自然而然留给了弟弟。但就是这样,顾清凭借自学,在没读高中的情况下,高考拿了全县第三。

顾清本以为自此就能离开这里,然后去她向往的大学读书,最后改变人生。

结果那份承载她梦想的政审材料,却成了最后一道坎。

自四年前《人民O报》刊登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明确说明招生原则后,确实有很多人圆了大学梦……

“各级领导干部要支持青年人报考大学,在政审中要重在本人表现,为建设四个现代化选拔人才...”

按照正常规律,顾清81年报考大学,本应该顺理成章。

但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

原本正在兴谈的招商引资,从去年开始突然形势急转直下,很多谈好的合同都大规模暂停。

这就像踩了急刹车一样,连带着很多政淮水策都开始回调。

于是当这阵风刮到华东平原,苏省-市-安东县-梁河乡-顾家村时,有些旧时代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私下串联,认为几年前的事还会重演,然后就有了针对顾清的举报信。

公社吃不准风向,询问县里的意见,县里保持了沉默。

眼瞧着其他人都慢慢离开去外地学校报道,顾清急在心里,一遍遍的往公社跑。

公社不给回复就去县里,县里不给回复就写信去市里。

但直到过了九月,错过了开学时间,她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更令人绝望的是,就在今年,同样的事在顾阳身上又重演了一遍。

风还没过去,甚至愈演愈烈,两个年轻人困在这小小的土屋中,始终不得离开。

耳边传来沙沙的翻书声,顾阳微笑着看向那个扎麻花辫,依旧在努力复习的女孩。

“姐”

“嗯?”

“时代向前的浪花,总会有一些回潮的。”

...

陈怀玉在天色快黑时才回家,这两天错过了上工时间,她想多挣一些工分弥补之前的损失。

顾阳的苏醒让她松了一口气,当在家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门槛上时,更是彻底放下了心。

“阳子!你醒啦?”陈怀玉步子更快了一些。

“妈”没心没肺的顾阳,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陈怀玉眼睛一红,但很快绷着脸来到他身后,pia~pia给了他屁股几下。

“让你逞能!让你逞能!”

“哎呦!哎呦!妈,我头疼!”

顾阳拿出装病大法,果然陈怀玉象征性打了几下,就收了手。

见儿子又活蹦乱跳的逃开,陈怀玉终于笑了。

“吃饭!”

阴云散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照进了这个小小的院子之中。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健健康康更值得高兴的事了,尤其是当所有亲人都坐在一张桌子上时。

是的,顾长泽回来了。在顾阳第一次醒来后,陈怀玉就让村里人带了信给他。

于是下了河工,身材高大的他扛着一个蛇皮口袋连走三十里地,硬是赶在天黑前到了家门口。

一家人自然又是一番热闹,虽然喝的粥可以照见人影,但个个脸上挂满笑容。

呃...除了顾阳。这哪是粥啊,这跟稀水没什么区别。

他用筷子搅了搅,好半天才看到一颗米粒滚过去,然后又眨眼消失不见。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家里仅剩不多的大米了。

这年月,农村人家普遍穷的叮当响。顿顿大米饭?做什么梦呢。

有玉米粥就不错了,如果再放点红薯干,那就算硬菜了。

“阳子”

“嗯?”

正在和碗里米粒捉迷藏的顾阳,抬起头。

顾长泽把筷子放下,咳嗽了几声。

“你上大学的事...”

“爸,我不上了。”

嗯?顾清和陈怀玉吃惊的抬起头,前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顾阳得知自己也上不了大学后,曾发疯了般的准备硬闯乡里的公社办公楼。

掐断一个人触手可及的梦想,带来的不仅有崩溃,还有往后时时可能会被揭开的伤疤。

现在顾阳说不想上大学了,一度让顾清她们以为这又是逞强的话。

倒是顾长泽认真看了他一眼后,缓缓的点点头。

“爸尊重你的意见,爸也不骗你。以咱们家的成分,上大学是没指望了,说到底还是我们拖累了你…”

“爸,您别这么说。”顾阳也放下碗筷坐直了身体。

顾长泽摆摆手,“这些我们心里清楚,不过上大学的事帮不了你,但印刷厂的工作,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为你求来。

我知道你心气高,瞧不上在生产队吃大锅饭。印刷厂虽然比不上国营大厂,但也算是县里牵头的集体单位。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份保障,总比你以后在地里刨食强,这也算没辱没你高中毕业的学历。”

顾长泽口中的印刷厂,就在顾阳家西南方向,不过四五里地的梁河旁。

虽然名义上是县里牵头,但其实就是一座镇办企业。当然现在还没有镇,也没有乡,而是叫公社。

梁河公社南边有一条宽二十几米的大河,名字叫梁河。整个公社、街道依河而建,东西方向延伸超过一公里,印刷厂也在那附近。

当然说是依河而建,但其实两者之间还是隔着一些距离的。毕竟是黄泛区,每年夏天都发水,所以人们都有意识的远离河岸。

印刷厂的规模不大,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一百多人。然而它依旧是附近几个大队,人人争破头,都想去的地方。

其他的不说,一个月近二十块钱的工资,得需要一家人挣多少工分才能抵得上?

老百姓都会算这笔账,顾长泽也认为印刷厂是顾阳最好的选择。

陈怀玉和顾清这时都看向了后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他的人生大事。

这个年代,一旦选择了工作的地方。除非调离,后面几乎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

“爸,我想先休息几天,现在脑袋里有点乱,得先捋一捋。”

出乎意料的,顾阳并没有表现的太热衷。

“阳子”陈怀玉欲言又止。

“行,你身体还要养养,等过几天再说。”

顾长泽颇有魄力的点点头,并用眼神示意陈怀玉先不用多说。

顾阳确实需要停下来思考一下,毕竟他对这个家,甚至这个时代都还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