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弟,醒了吗?”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妇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刚刚模模糊糊咕哝了几句,现在又睡过去了。”
坐在床边的女孩,收回担忧的眼神。她稍稍挪了挪屁股,给自己的母亲腾了个地儿。
“唉,谢天谢地,总算没真的...”一句话没说完,妇人眼睛又红了。
“妈,您别哭了。我弟平时那么结实的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您别瞎想。”
“妈就是害怕,你看他前几天被人抬回来的样子,多吓人。你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妇人又开始抹泪抽泣,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影就像大石头一样,堵的她嗓子发哑。
好在,夜夜熬,日日盼。眼瞧着,他的脸色一天好过一天。
“水...水...饿...”
正低头相顾无言的母女两人,猛的一颤。
“阳子!阳子!你醒啦?!”妇人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握住自家儿子的手。
“顾阳!顾阳!你能听见吗?我是你姐!”女孩也欣喜的凑了过去。
“饿...”名为顾阳的年轻人,费力的撑开眼皮。
一涌而进的光亮,却又很快让他眯起了眼。
“太好了!太好了!”妇人喜的手足无措,甚至忘了自家儿子念叨的话。
“妈,弟说他饿了。”
“哦,对对对!妈这就给你准备吃的!”她慌忙起身,转头就向屋外走去。
刚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小清,看着点你弟啊。”
“知道了,妈,我照应着呢。”
屋内因为年轻人苏醒,而欢快的气氛渐渐平复,女孩这才细细打量床上的人影。
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也不像刚被抬回来时,嘴唇乌青那么吓人了。
“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晕。”
顾阳,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终于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头顶上,灰扑扑的房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就连芦苇杆铺成的屋顶,那缝隙中的烂泥都缺了好些。有的甚至还颤巍巍的挂在那儿,打着旋儿。
再稍稍转动目光,床边土墙上夹杂的稻草,也越发的金黄、真实。
“弟,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瞧着他涣散呆滞的目光,女孩心里又一阵紧张。
自家弟弟之前可是附近几个生产队出了名的聪明学生,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一遭儿,就变傻了。
“浑身没力气,想睡觉。”顾阳下意识的回应着,他已经看到了这个坐在床边的女孩。
蓝色的粗布粗裤,两只又黑又粗的麻花辫搭在肩头。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有神的大眼睛。
“弟,你先别睡。妈去给你做吃的了,等吃完了再睡,啊~”女孩生怕他又睡过去,连忙晃了晃他的胳膊。
这几天顾阳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吃点东西再睡,她也能放心。
顾阳轻声答应,脑子里却在慢慢整理思绪。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醒来,早在三天前他就醒了。
只不过那时候浑浑噩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一团乱。身体也像不受控制般,使不上力气。
于是他就在这样的迷迷糊糊中,醒来,又睡过去。直到今天,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
期间,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他都知道,也都听到。
床边的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姐姐,大他一岁,名字叫顾清。
刚刚离开的自然是他们的妈,也是这两天在顾阳床边,念叨最多的人。
听别人叫她陈怀玉,这名字一点也不像农村人所起。
脑袋逐渐清醒的顾阳,再次看了眼床头那儿。那有一只上了朱漆的松木箱,更远处他姐姐背后,则摆着的一个东方红脸盆架。
那搪瓷盆顾阳虽然看不见,但盆底印着的一定是两条大红鲤鱼。
好吧,这风格太复古了,他也接受了自己当前的境遇。
其实从他们之前不经意的谈话中,顾阳就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什么生产队、工分、供销社...
这词一听就不是2024年该有的,有也不是日常用语。
一睁眼,果然...
“阳子!阳子!快,喝点鸡汤。”
顾阳正在胡思乱想,门口响亮的招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等他回过神,一个四十来岁的农村妇人已经推门进来。
一样的粗布灰褂,脸上少不了岁月的印痕。倒是一张干净的脸庞,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秀气。
顾阳眼神一扫,嗯,和自己的便宜姐姐很有几分相像。
“小清,快把你弟扶起来。”
陈怀玉招呼了一声女儿,两人折腾一番,才把顾阳架起来,然后又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阳子,来,鸡汤,妈刚热的。”
眼见儿子苏醒,提心吊胆几天的陈怀玉,这时候疼的不得了。
不仅亲自喂他,那舀汤的勺子,也是吹了又吹。
“妈,我自己来。”还没适应身份的顾阳,稍微有些尴尬。
搁在后世的那个老妈,不揍他就算不错的了。
还亲自喂?咦~顾阳打了个寒颤。
如果后世的老妈有这样的表现,那一定是催他相亲了。
在顾阳的坚持下,陈怀玉总算把碗交到了他手里。
两口鸡汤下肚,暖意在腹中散开,他精神果然又恢复了许多。
不过在这年头有鸡汤喝,看来这个家庭的条件还不错嘛。就是房子破了点,屋里也什么像样的家具。
见一碗鸡汤全部被他喝完,陈怀玉和顾清都松了口气。
能吃,就是好事。
“阳子,还要吗?妈再去给你盛,锅里还有。”
“妈,我饱了,想再睡一会儿。”
“妈,我弟刚醒,让他再休息休息吧。”顾清也在一旁劝道。
“好,有什么事叫妈,你姐也在。”
虽然万般不舍,但陈怀玉还是和顾清,轻手轻脚出了门。
呼~,顾阳往床上一躺,长长出了口气。
从墙上老旧的手撕日历看,现在是1982年10月。
这个时间,可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以前只存在于大人口中和网络上的80年代,竟然就这样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展开了。
顾阳对这个年代不算很了解,一会愁以后的日子,一会又忍不住有些亢奋。
长吁短叹了几下,索性闭眼睡觉。
算逑,总比在后世继续当牛马强吧。
就是可惜了,他刚买的黑马喽,还没来得及通关呢。
...
“妈,我弟这个样子,后面真的就让他去生产队挣工分么?”
出了屋,顾清也叹了口气,这对弟弟来说太不公平了。
“唉,能怎么办呢?不是家里不让他上大学,这不是没法子么?印刷厂的事情,书记说现在也拿不准了。”
陈怀玉想到自己儿子之前点着油灯,认真学习的样子,眼圈又有些泛红。
“还有你,小清,妈和你爸对不起你们姐弟俩。”
“妈,您别这么说。村里的广播不是天天放么,马上要改革了,总会有好政策的。”
顾清虽然脸上不在乎,但心里的委屈,还是让她忍不住鼻头发酸。
那大喇叭天天放、月月放,也不知道真正能落实到他们家的好政策,什么时候才能来。